志国厉颜相向,高声斥责,在他的积威之下,现在天与他当面争执的人已经是绝无仅有。
他不需要向部下解释,也不需要说服,他需要的只是服从。
大任在肩,他自觉比较普通人看的远,更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久而久之,责任越来越重,威权也是日重。这些,不需要刻意经营,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便是如此。
现在这厢房里的官儿对曾志国倒是没有一点畏惧之感,更加难得的是说话井井有条,并不慌乱,而且,虽然不是那种软蛋,却也并没有对曾志国破口大骂。
“这样……”曾志国沉吟道:“带他出来。”
他的亲兵立刻上前,打开厢房门,把适才与曾志国争执的官员带了出来。
众亲兵都是身形高大,身着铁甲,威风凛凛。
这个官员被两个亲兵夹在中间,换了旁人一定显的猥琐难堪,此人倒是落落大方,而且,身形高大健壮,一张红脸膛上坦坦荡荡,一点儿慌张的神情也是看不到,这样,倒是教在场的人都是刮目相看。
“哦,就是你?”
适才对答时,曾志国满以为对方可能是某个知府或是推官、判官,要么,也是知县一类的人物。现在看去,对方只是穿着蓝色的圆领官袍,中间绣着鹌鹑补子,系的乌角腰带,一看可知,这是个九品小官。
“是的,正是下官,江阴典吏阎应元见过曾帅。”
虽然当着众多执矛持戟地甲士。这个九品官员却还是落落大方。依着礼节。向着曾志国行礼致意。
“啊。阎应元!”阎应元是谁。曾志国这个伪军史专家当然是一清二楚。江阴小城。此人率军民十万。以普通民壮组成地临时军队对抗已经取了南京和苏松常镇整个江南地区地清军主力。先是刘泽清。然后是博洛和洪承畴。二十余万大军围攻了近三个月。依靠着绝对地兵力优势把江阴城打地弹尽粮绝。这才把城池攻陷下来。
江阴沦陷时。城内原本地十万军民只有五十一名老弱存活下来。阎应元宁死不降。被残忍杀害。
从组织能力和防守城池地能力来看。还有宣传鼓动能力。阎应远守备江阴城地成就应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奇迹。
听着阎应元说话。曾志国已经害怕地脸色都变了。自己可真够糊涂地。真地!
这样地一个大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去招揽一下呢。怎么呢!
什么路振飞,陈子龙,虽然有才,不过曾志国倒不看在眼里。那是明朝士大夫的才华,比如路振飞所说的明末弊病,他可比路某人清楚的多了。陈子龙的农政全书,有什么出奇之处?江南会种地的老农民,拉出一个就比他强!
倒是阎应元,他的守备城池的能力,他能把十万散沙般的江阴人组织在一起的强悍的组织能力,这样的人,才是他需要的人才!
曾志国按下自己激动的情绪,道:“典吏官倒也生的好生魁梧,习过武?”
阎应元微笑,笑容里倒是有一股傲气,他答道:“卑职是北直隶通州人。”
“果然。通州那里,壮年汉子不会武,让人笑话。”
“是的,大帅。”
曾志国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端详着阎应元,半响过后,方道:“看典史的面相,当是忠厚老实人。”
“谢曾帅夸奖,不过,人不可貌相。”
“哈哈。”
曾志国被他说的一笑,这阎某人,倒是果然有点意思。于是,又收了笑容,正色问道:“典史果真不曾参与此乱?”
“是的。”阎应元拱手答道:“卑职当日并不赞同江南诸君的举措。对曾帅有所不满,当以朝命为数,岂能私下勾结,祸乱四府。不过,卑职位卑言轻,林知县与诸位同僚并不听从,卑职也无办法。只能到砂山脚下与家人暂住,准备辞官,以免事非。”
说到这里,阎应元苦笑道:“不过,还是没有能走脱。大兵拿人,依着缙绅官员名册,一个也不曾放过,卑职也被拿到此地,虽不怕死,不过,这样被杀,还是觉得太冤枉了。”
曾志国默然不语,场中气氛冷了下来,便是一直在厢房中吵闹的诸多官员,也是不敢出声,静等下文。
良久之后,曾志国终于点头道:“其实,并不冤枉。”
此语一出,阎庆元面露苦笑,摊手道:“刀在曾帅手中,这自然是曾帅说了算。可惜,阎某大好头颅,却是丢的如此无谓。”
曾志国道:“是的,君臣无狱。我虽然不是君,不过,在这四府之地,死在我的刀下,无所谓冤枉这一说。”他露齿一笑,道:“最多算是倒霉。”
“哈哈。”阎应元也是大笑,然后转身,道:“大帅倒是爽快了,如此,便算阎某倒霉罢了。”
“阎典史请回。”曾志国微笑着上前,将手放在阎应元胳膊上的绳索上,道:“本帅是要借刑杀立威,不过,也并不是要滥杀,典史既然不曾谋叛,自然无事。”
“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本帅喜欢直爽人,那么,就直说了。留下效力,免死,且有重用。不效力,就算典史不曾参与其中,一般杀之。”
阎应元苦笑道:“这个地步,难道还有让卑职挑选的余地吗?大帅虽然不得江南缙绅之心,朝野上下也以为大帅跋扈难制,不过现在毕竟有朝廷令名在身,卑职只是小小典史,只要大帅还是大明的镇帅,有差使交待,卑职只能效力,不敢推拒。”
虽然他等于是投降效力,不过阎应元这一说倒是有理。曾志国哈哈大笑,亲手把阎应元胳膊上的绳索解开,然后道:“典史今天不是倒霉,倒真是好彩头。”
阎应元也颇有死里逃生之感。他的个性其实并不怕死,江阴抗清时清军无数次招降,都被阎所拒绝,被俘后,贝勒博洛叫他下跪,阎应元抵死不从,结果被打折了双膝,血流如注,却仍然挣扎不跪,最终被杀。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是贪生怕死,此次选择出声乞命,实在是觉得死的太过无谓之故吧。
释开了阎应元后,被他这么一打岔,曾志国倒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偏颇。
明官之中,所谓才德兼德的那些大名士,自己是没有本事让他们归降了。不过,也不必执意追逐这些所谓的大儒名士。
阎应元现在是无名之辈,不过是个小小典史,自己若是不知,怕也是被人屠狗一般杀掉。这样的人,应该在江南官场中还有,只是没有机会给与他们,所以默默无闻。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杀了,很可能有得力的人才在其中。
选人用人,倒也不必拘泥人品,只要愿降的就可先留下,将来沙里淘金,也是乐趣所在。
于是释开阎应元后,便立刻召来张、萧二人,令道:“之前命令,很有偏颇的地方。改了吧,只要愿降的,不管是谁,都留下来。不过,要有言在先,在天雄军要好好效力,首鼠两端者,将来必死无疑。而且,本帅下面还有诸多举措,要伤及他们的利益,这些话先说清楚,愿留则留,不愿者,也不必劝说。”
其实,他下一步的举措都是针对江南士绅来行,这个阶层在他的计划之中,已经必定要被铲除了。选择留下来的人,就一定要跟住他的脚步,眼看着属于自己的这个阶层被毁灭,没有商量的可能,没有选择的余地,血与火之中,背叛自己的阶级,跟住曾志国的脚步,不然的话,现在选择保命的人,将来一定会极其后悔自己今天的选择。
张广仁与萧逸云两人原本就不愿多杀,现在得令,自然是欢喜的紧。
当下又一次分头行动,这一次却简单的多,在关人的厢房外高声晓谕曾帅之令,里面愿降者自然就会出声应答,然后开门放人,将那些吓的脸色发白,唯恐惨死刀下的官员士绅们一一放出。
这么巡行一圈,关押着几千人的房间实在是太多,尽管抓紧时间,还是忙活了一个时辰,这才收手。
这一次,带出了六十多名官员,三百多士绅富商。这个人数,倒是让张广仁和萧逸云都觉得意外。官员中,多半是典吏主薄一类的小官,还有不少是武官,州县和州县以上的官员,一个也没有出来。
士绅中,出名的名士一个也没有,全是些二三流的杂鱼小虾。而且,正经的士绅也少,多半是被牵连进来的大地主和富商。
这个结果,让曾志国的两个文班底很失望,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钢刀在前,这些人却如此硬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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