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在老宁上任堂主前,六道堂的地狱道专职的便是暗杀之事。”
……
就如同十九年前的宁远舟也还未入了宋老堂主的眼那样,十九年前的钱昭也不过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天道缇骑。
彼时的六道堂虽然名义上专职暗杀刺探之道,各部之间的职责却也并未如同今日这般分得清楚,时常有人不愿担责时,便将上峰下达的指令转手推给位低一等的察子或是缇骑。
出身钱家的天道缇骑听上去风光,但在失去父母的庇佑后,并不会有人将举目无亲的钱昭放在眼中;
宁家后代虽是名门之后,但因着供职于下三道的地狱道,并不会有人看的起只有十来岁左右的宁远舟。
是以,两个同样无父无母的孩子就在一次次的行动中渐渐建立起了旁人难敌的默契,也渐渐由少不更事时的普通玩伴成了能够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存在。
但大多数时候宁远舟总是冲杀在前,宁可多受几道刀砍剑劈,也不愿让从未经历过杀戮的朋友双手沾上哪怕一滴的血。
“你是天道缇骑,以后还要承袭祖制入羽林军的,其实不需要陪我一起……一起面对这样的危险。”
那是钱昭记忆里,身负重伤满身血迹的宁远舟被几个地狱道的兄弟抬回来时,强忍着痛楚笑着告诉自己的话。
可天道缇骑也罢,羽林军都尉也罢,自入了六道堂那一日起,他便不再是那个承欢双亲膝下、只管等着大些了承祖荫便好的小公子了,不是么?
若是他只能躲在朋友的背后,若是他不肯面对来自外界的黑暗与鲜血,又怎么能守护他们留下的一切,怎么对得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于是,当着满脸欣慰又不忍的朋友,小小的少年重新提起了那柄沉重的铁剑。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焚膏继晷,兀兀穷年。
舍弃了武将世家的身不由己,将所有的彷徨与迷茫尽数埋葬于心底深处,藏在那颀长身形下的,只是钱昭。
——只是危于累卵一触即溃的风雨飘摇中,时刻准备着以身为祭,索换长久安宁的钱昭。
……
“恐惧是人之常情,老宁也好,十三、孙朗、元禄他们也罢,没有人能在第一次杀了人后,不会感到任何的恐惧。”
将往事缓缓地娓娓道来着,钱昭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碗中温热依旧的补汤,不忘安抚地揉揉她的发顶:
“我也一样。”
“但你们最后都……”
最后都克服了那样的恐惧,都成为了六道堂的顶梁柱,成了大梧顶天立地的英雄。
而就像他们中任何人都不会因此而责备求全、谴责谁是懦夫那样,他们同样愿意理解她的恐惧,愿意陪她适应这段难捱的时光。
入口的温热渐渐融化着所有的畏惧与不安,余清苒吸了吸鼻子,忽然接过他手中的碗将当中的汤一饮而尽。
“……谢谢你,阿昭。”
察觉到他欣慰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有了许久未见的真切笑意:
“对了,宁大哥和如意姐还没有消息么?我们要不要——”
“放心好了,我们没事。”突然出现在屋外的两道身影顿时让她彻底安了心。
正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的任如意,与她身旁明显也有几分疲倦的宁远舟。
毫不犹豫地,余清苒飞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含笑等待着她的任如意:
“如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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