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午,轩翠楼生意正好。
恩客们在开心的笑,姑娘们花蝴蝶似的围着男人转。
这一处找乐子的地方,却让程诺的一颗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么深,那么沉。
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的,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深深的愤世戾气,笼罩了她!
在她小时候,人人可以欺她,骗她,憎她,她像一个刺猬,对这个世界,报以冷漠和无情。
可随着她的长大,武功强了,身份尊贵,人人尊她,怕她,被人欢喜着,她寻到了爹娘,找到了家,整个人越来越悲天悯人,对诸事随心。
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人玩于股掌之中!
这世上,你所深信不疑的,往往不是真的。
屋内,又传来一个声音。
“阁主是阿铁杀的,我们已经设计害了他,你还想怎样?“
玉莲语气颇为不屑,但仍然是娇滴滴的。
但听在程诺耳中,每一字都如一个钉子,颗颗钉在她心头。
“况且,皇上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们做下人的只要主子开心,旁的心,操不得……“
“那是他该死,阿铁这样一个下贱之人,竟敢杀了阁主,那姓程的只刺了他两剑就让他死了,要我说就得让他千刀万剐,我们皇上就是太仁慈……“
“咣当!“一声巨响,整扇门被击飞。
门外,程诺一脸冰霜。
那一双寒冷、赤红的眼睛,盯着蓉妈。
蓉妈皱着眉头,冷声道:
“怎么?很意外么?你们真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么?你们害死霓裳小姐时,他瞧得一清二楚!他岂能容你们?他就是要让你看着阿铁死,让你知道杀死他姐姐的凶手,该死!“
“你!去!死!“
程诺低声吐出了这三个字,只见此刻的她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股凌杀之气升起。
蓉妈皱纹遍布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惧意,她伸手探到衣袖中,却见眼前一晃,人已被紧紧箍住了脖子。
程诺凄然一笑:“你不是说阿铁死的太轻松么?那我也让你这般死去,阿铁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那里有很多头狼,他被吃的只剩一只手臂,你得去陪他。“
蓉妈的脸涨红,涨成深紫色,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楼下有人冲过来,远远地站在楼梯处看着。
程诺呆在原地,看着地上蓉妈的尸首,若有所思。
……
“你原是仙女姐姐,为何要扮作男子?“
那是朱皓佑初次认出她的女子身份,他说完这句话,脸一红。
“仙女姐姐,皓佑想与你把臂同游江南塞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知道她是女子后,他总是这般痴痴傻傻的呆模样。
他为了救她,那么贪生怕死、怕疼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背后被狮子抓的血肉模样——他对这么的好,她岂能不知。
“程诺,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自己不行的,你一定要陪着我我,程诺,我姐姐死了啊……“
在景山上,朱霓裳死后,朱皓佑赶来,他抱着她痛哭,眼泪流进她脖子里,他说:“程诺,我的心快疼死啦,你别不管我……“
是啊,他瞧见阿铁杀了朱霓裳,瞧见她冷冷地旁观着一切,甚至说他姐姐“死有余辜,阿铁应当杀之。“
他可不是心快疼死了——不止是疼吧,还有恨,有怨。
否则,也不会若无其事让阿铁做了大内侍卫,让玉莲和蓉妈演这场戏骗她,让阿铁非死不可,让她也同他一起恨阿铁。
快乐不能让人成长,痛苦可以。
带着这些痛和怨,朱皓佑才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爷,他是有勇有谋,不容任何人小觑的皇上。
外面嘈杂,屋内却是安静之极。
她苦笑一声,也不看玉莲,道:“那日你说,你瞧见一个像阿铁的人,在和江湖人士密谋要害我,这可是骗我的话?“
“皇后娘娘,玉莲也是迫不得已啊,当年我家乡发了洪灾,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阁主救了我,让我做了这轩翠楼的妈妈。“
”可我未曾做半分对不起老爷夫人还有您的事啊,至于阿铁,我也是奉命行事。”
玉莲缓缓跪在地上,轻轻的说着。
程诺却听的心中一跳一跳的,是她冤枉了阿铁。
“我知道了,你以后不要再叫玉莲,你就叫胡仙儿吧。“
程诺走到大街上,繁华依旧。
卖酒的铺子前,黄红相间的大旗飘舞。
她到了中原后,那么多时光都用在京都每条街上的闲逛作乐。
与那人一起吃过一顿又一顿的饭,喝过一次又一次的酒,称兄道弟,又做了夫妻,貌似越走越近,却是渐行渐远。
小佑子,你这个呆子,你该有多喜欢我,才能这般不动声色地容我。
……
程诺走到客栈,推开门,却是人去楼空。
店家过来,问她:“可是找住在这里的两个娃子?”
“嗯。”她轻声应道。
“走啦!前晚上走的,我早上去送饭,看到桌子上有银子,人却是走了。”
程诺眼皮抬了抬,略有惊讶,可很快又恢复清冷,转身下楼。
她刚踏进长喜殿一会儿,朱皓佑就来了。
他心情不错,对明日的出征既兴奋又期待。
“程诺,朕让人备了许多吃食,去西南出征,路途遥远,你素来爱吃,这些可少不了。”
“皇上日理万机,出征需准备事务繁多,这等小事,不该费心。”
程诺低声说,倒了一杯茶递给朱皓佑。
朱皓佑接过,听她温温柔柔说话,说的又懂事体贴,忍不住笑道:“程诺做了皇后,性子越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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