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拐进迪梅因街,经过黑暗的窗户。一盏灯在一块厚重的宽蕾丝窗帘后面慢慢熄灭,窗帘图案的影子在砖墙上扩大,变得越来越淡,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继续往前走,走近勒克莱尔夫人的房子,听到楼上客厅传来微弱但刺耳的小提琴声,然后是客人们尖锐的金属般的笑声。
我站在房子对面的阴影里,看到一小群人在亮着灯的房间里走动;一个客人从一扇窗户走到另一扇窗户再走到另一扇窗户,他的高脚杯里有一杯淡黄色的葡萄酒,他的脸转向月亮,好像他在寻找更好的视角,最后在最后一扇窗户那里找到了,他的手放在深色的窗帘上。
“在我对面,砖墙里有一扇门敞开着,一道光照在远处尽头的通道上。我无声地穿过狭窄的街道,闻到从大门飘过的厨房浓郁的香气。煮肉的味道有点让人恶心。我走进通道,有人刚刚快速穿过院子,关上了后门。
但接着我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她站在厨房的炉火旁,是一个瘦高的黑人妇女,头上围着一条鲜艳的头巾,她的五官精致得像一块闪长岩雕像,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她搅拌着锅里的混合物。我闻到了香料的甜味和马郁兰和月桂叶的清新;然后一股煮肉的可怕气味扑面而来,血和肉在沸腾的液体中腐烂。
我走近,看到她放下长长的铁勺,双手放在丰满、逐渐变细的臀部上,白色的围裙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锅里的汁液在锅边起泡,溅到
她深色的气味向我袭来,她那带着尘土味的香料香水味,比锅里奇怪的混合物更浓烈,当我走近靠在一堵长满藤蔓的墙上时,让我心醉神迷。
楼上,纤细的小提琴开始演奏华尔兹,舞伴们的舞步让地板嘎吱作响。墙上的茉莉花香包围了我,然后像退去的水一样离开了清扫干净的海滩;
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她咸咸的香水味。她走到厨房门口,她修长的黑色脖子优雅地弯着,往亮着灯的窗户里。
光照在她丰满圆润的乳房和修长光滑的丝绸般的手臂上,现在照在她那张修长冷峻美丽的脸上。‘您是在找聚会吗,先生?’她问。‘聚会在楼上……’
“‘不,亲爱的,我不是在找聚会,’我对她说,从阴影中走出来。‘我是在找你。’”
“第二天晚上我醒来时,一切都准备好了:衣柜行李箱已经送往船上,还有装着棺材的箱子;仆人都走了;家具都用白布盖着。
看到车票和一叠信用证以及一些其他文件都放在一个扁平的黑色钱包里,这次旅行在明亮的现实中浮现出来。
如果可能的话,我本不想杀人,所以我很早就随便处理了这件事,克劳迪娅也是;当我们快要离开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公寓里等她。
她出去太久了,让我紧张不安。我为她担心——尽管如果她发现自己离家太远,她几乎可以迷惑任何人来帮助她,而且很多次她都说服陌生人把她送回家,送回到她父亲那里,她父亲对他们把走失的女儿送回来感激不尽。
“当她现在跑回来时,我正放下书,心想她忘记了时间。她以为时间比实际更晚。按照我的怀表,我们还有一个小时。
但她一到门口,我就知道不对。‘路易斯,门!’她喘着气说,胸口起伏,手放在心口。她和我一起跑回走廊,她拼命地示意我,我关上了通向阳台的门。
‘怎么了?’我问她。‘你怎么了?’但她现在正走向前面的窗户,长长的法式窗户通向狭窄的阳台,俯瞰着街道。
她掀起灯罩,迅速吹灭了火焰。房间变暗了,然后随着街灯的照明逐渐变亮。她站在那里喘着气,手放在胸前,然后伸手拉我,把我拉到她身边靠近窗户。
“‘有人跟踪我,’她现在低声说。‘我能听到他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地跟在我后面。一开始,我以为没什么!’她停下来喘口气,她的脸在对面窗户射来的蓝光中变得苍白。
‘路易斯,是那个音乐家,’她低声说。
“但那有什么关系?他一定是看到你和莱斯特在一起了。”
“‘路易斯,他在害怕。
好像她不敢站在门口暴露自己。我走到阳台上,尽管她在窗帘旁徘徊时紧紧拉着我的手;她拉得如此之紧,似乎是在为我担心。
十一点了,皇家街此刻很安静:商店关门了,去剧院的交通刚刚消失。我右边的某个地方传来一声门响,我看到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走出来,匆匆走向街角,女人的脸被一顶巨大的白帽子遮住了。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了。
我看不到任何人,感觉不到任何人。我能听到克劳迪娅吃力的呼吸声。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吓了一跳,然后认出是鸟儿的叮当声和沙沙声。
我们忘了鸟儿。但克劳迪娅比我更紧张,她靠近我。‘没人,克劳迪娅……’我开始低声对她说。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音乐家。
“他一直站在家具店的门口一动不动,以至于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而且他一定是希望这样。因为现在他抬起脸,朝我看过来,在黑暗中像一道白光一样闪耀。
他鲜明的面容上的沮丧和忧虑完全消失了;他深色的大眼睛从白色的肌肤中盯着我。他变成了一个吸血鬼。”
“‘我看到他了,’我尽量不动嘴唇地对她低语,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感觉到她靠得更近了,她的手在颤抖,她手心里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当她现在看到他时,她喘了口气。但就在同一时刻,当我盯着他而他一动不动时,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因为我听到楼下通道里有脚步声。
我听到大门铰链的呻吟声。然后又是那脚步声,从容、响亮,在马车通道的拱形天花板下回荡,从容、熟悉。那脚步声现在沿着螺旋楼梯向上走。
克劳迪娅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然后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家具店门口的吸血鬼没有动。而我知道楼梯上的脚步声。我知道门廊上的脚步声。
是莱斯特。莱斯特在拉门,现在在猛敲,现在在撕扯,好像要把它从墙上扯下来。克劳迪娅退到房间的角落里,她的身体弯着,好像有人给了她一记重击,她的眼睛疯狂地从街上的身影转到我身上。敲门声越来越大。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路易斯!’他叫我。‘路易斯!’他对着门咆哮。然后是客厅后面窗户被打破的声音。我能听到里面的门闩转动的声音。
我迅速抓起油灯,用力划了一根火柴,慌乱中折断了,然后如愿点着了火,手里拿着那一小罐煤油‘离窗户远点。关上它,’我告诉她。她服从了,好像这突然清晰、明确的命令把她从极度的恐惧中释放了出来。
‘马上把其他灯也点上。’我听到她划火柴时的哭声。莱斯特正沿着走廊走来。
“然后他站在了门口。我喘了口气,而且,并非有意的,当我看到他时,我一定往后退了好几步。我能听到克劳迪娅的叫声。毫无疑问是莱斯特,他完好无损地挂在门口,头向前伸着,眼睛凸出,好像喝醉了,需要门框来防止他一头栽进房间里。
他的皮肤布满了伤疤,一层可怕的受伤的肉,好像他‘死亡’时的每一道皱纹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好像被随意挥动的热拨火棍烫伤和划伤了,他曾经清澈的灰色眼睛布满了出血的血管。
“‘退后……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低声说。‘我会把它扔向你。我会把你活活烧死,’我对他说。就在同时,我听到左边有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刮擦、抓挠着联排别墅的正面。
是另一个,我看到他的手现在搭在铁艺阳台上。当他把身体撞向玻璃门时,克劳迪娅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没法把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不可能像实际发生的那样详细叙述。我记得把油灯朝莱斯特扔过去;
它在他脚边打碎了,地毯立刻着起了火。那时我手里拿着一个火把,是从沙发上扯下来的一大团床单,在火里点着了。
但在那之前我就在和他搏斗,拼命地踢打他巨大的力量。背景中某个地方是克劳迪娅惊恐的尖叫。
另一盏灯也打破了,窗户的窗帘烧着了。我记得他的衣服散发着煤油味,有一刻他疯狂地拍打着火焰。他笨拙、病态,无法保持平衡;
但当他抓住我时,我甚至用牙齿咬他的手指让他放开。街上响起了喧闹声,叫喊声,还有铃声。房间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我确实看到在一道清晰的火光中克劳迪娅在和那个新吸血鬼搏斗。
他似乎抓不住她,就像一个笨拙的人在抓一只鸟。我记得和莱斯特在火焰中翻滚,感觉到脸上令人窒息的热气,当我在他身下翻滚时,看到他背上的火焰。
然后克劳迪娅从混乱中站起来,用拨火棍不停地打他,直到他松开手,我从他那里挣脱出来。我看到拨火棍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身上,能听到克劳迪娅和拨火棍一起发出的怒吼,就像一只无意识的动物的压力。
莱斯特握着他的手,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而在那里,另一个躺在冒烟的地毯上,血从他的头上流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太清楚。我想我从她手里夺过拨火棍,朝他的头侧狠狠地打了一下。我记得他似乎无法阻挡,对这些打击无动于衷。
这时,热气已经烧焦了我的衣服,也烧着了克劳迪娅薄如蝉翼的长袍,于是我把她抱起来,沿着通道跑下去,试图用我的身体压灭火焰。
我记得脱下我的外套,在露天里拍打火焰,男人们冲上楼梯从我身边跑过。一大群人从通道涌进院子,有人站在砖砌厨房的倾斜屋顶上。
现在我怀里抱着克劳迪娅,从他们所有人身边冲过去,不顾他们的问题,用肩膀挤开他们,让他们让开。
然后我和她自由了,听到她在我耳边喘气和抽泣,盲目地沿着皇家街跑,沿着第一条狭窄的街道跑,一直跑,直到除了我们的跑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还有她的呼吸声,我们站在那里,男人和孩子,被烧焦了,在夜晚的寂静中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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