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临到下班的点,沈知言接到了堂姐沈灼灼打来的电话。
电话另一边，沈灼灼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对她主动开口：“那个，明天就是沈宝贤的生日了,你知道吧？”
“嗯,知道。”沈知言应了一声：“你怎么忽然提起她来？”
沈宝贤是沈拓海的长子沈文松的大女儿，是沈拓海极为看重的孙女,更是沈家上下,除了‘皇太孙’沈朗星之外,最被沈拓海看重的一个孙辈。
她的生日原本并不是周五这天,只是后来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她的父亲,由沈文松亲自开口,对沈拓海说要给她在周五这天提前过生日。
每到周五这天，沈家老宅便会大摆宴席大宴宾客,估计会专门请一些在沧江市有头有脸的人回沈家给沈宝贤庆生。
宋玉缠曾经对她分析过这件事,沈宝贤这番操作不外乎是故意来打她的脸,想要凭借这个来故意踩她。
不只是宋玉缠这样想,就连沈家上下也全都是这样想的。
“那个,虽然我觉得在今天对你提这个，可能会让你心烦。”沈灼灼想到沈宝贤对沈知言的多番敌意，还是开口道：“我是想告诉你,今天二婶她带着你妹妹小雨也回来了。”
沈知言怔了怔：“小雨？她不是在上学吗？怎么？我妈专门带她回去参加沈宝贤的生日？”
沈知言有些不理解。
吴桂澜和她养父沈禾雍正在闹矛盾,吴桂澜一怒之下带着沈宝雨回了她外婆那儿住，怎么这下愿意为了沈宝贤一场生日回沈家了？
她这是主动要和沈禾雍修复关系了？
电话另一头，沈知言见着在老宅一楼客厅里堆满的人，小声对她解释：“因为明天是大日子啊，老爷子想靠着这场宴会,给家里没结婚的小辈们选联姻对象。”
她说到这里，又嗤笑一声：“什么狗屁联姻，沈家都快垮台了，还敢用联姻这个词儿呢，总之沈家广发请帖，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攀附了一个遍儿，沈宝贤今年这个生日过得……啧，隆重程度怕是此生难忘了。”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沈知言闻言询问道。
沈灼灼被她问的一愣，才小声解释说：“我刚听到二婶对爷爷说，明天让你也回沈家……”
沈知言接电话的手指一顿。
问她：“是她亲口说的？”
“……是。”
沈灼灼有点不忍心，毕竟沈知言从永昌集团和沈朗星大吵一架离职，沈朗星闹到了沈拓海面前，现在沈家上下都觉得她这个养女翅膀硬了要背叛沈家。
如今吴桂澜却让她明天回去，而且是在沈家给沈宝贤广邀宾客做脸面的这么个当口，如果沈知言和沈宝贤生日不在一天也便罢了。
可，这样一来，无疑是要当众打沈知言的脸。
“哦。”沈知言沉默了会儿，语气带了点儿笑，懒散的开口：“关我什么事儿？”
沈灼灼愣了愣，听着她心情没被影响，随后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果然，这很沈知言！”
“……那你还专门跟我打电话聊这个呢？”沈知言不理解：“我还以为你今天找我，是说你火葬场的事儿呢，那姐姐还缠着你吗？”
“……靠！”
沈灼灼顿时一噎。
沈知言忽然提起那件让她丢脸的事儿，一时间让她都忘了和沈知言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沈灼灼有些郁闷，但想起来后来那个疯批女人和她打的最后那通电话，顿时又高兴起来：“我跟你说，我后来才知道，狗东西这次忽然出现在沧江，不全是为了我。”
沈知言疑惑问她：“啊？我还以为真的是追妻火葬场，那她来沧江为了什么？”
“来和江北科兴集团谈生意的，毕竟周瑾榕家的生意虽然在宿城看起来牛逼轰轰，但是放到沧江市就不太够看了，她周家家主地位不稳，肯定要做出来点成绩。”沈灼灼笑着说：“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踏马哈哈哈哈！”
沈知言配合的应了一声：“什么啊？”
“她告诉我说，本来她的合作方案都已经递到科兴商业地产那边了，而且之前她听秦三小姐助理那意思，原本是特别有合作空间的，结果到了最后，那秦三小姐改主意了，压根就没见她哈哈哈哈！”
沈灼灼觉得解气，声音里透着大快人心的畅快。
“狗东西的性格我最清楚了，她就是那种觉得世界上一切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而且她为人自视甚高，原本她觉得能从秦三那里捞到好处，才巴巴的跑来沧江，还说什么为我而来，扯淡呢！”
“这下好了，人家秦三也不待见她，哈哈哈！”
沈灼灼越说越开心：“虽然我不懂秦三为什么不见他，也不认识这个秦三小姐，但是我真心感谢她哈哈哈！”
她一口气说完，沈知言特别配合的说：“可能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哈哈哈哈！”沈灼灼笑着说：“沈知言你说人话的时候，也怪好听的！”
“闭嘴，你才不说人话。”
“哎呀，开玩笑的嘛。”沈灼灼玩笑完，又想起了正事儿：“我是想告诉你，明天如果你不回来沈家呢，我会帮你打掩护，就说你生病了。”
沈知言默了会儿，收敛起唇角边的笑意，才说：“谢了。”
“你先别忙着谢。”沈灼灼听她这么正儿八经的开口，有点不自在，又说：“小雨其实挺想见你的。她……她今晚身体不舒服，二婶待会儿要带她去医院。”
沈知言蹙眉。
身体又不舒服？
她正要开口。
沈灼灼问她：“你不想见见小雨吗？她今天见了我们，一句话都不肯说，就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坐在那儿，直到我过去开始提起你，小姑娘这才高兴了点，问你明天是不是真的能来，这样就能和你一起呆上大半天。”
沈知言沉默下来。
“其实你回来也没事儿。”沈灼灼见她似乎在犹豫，便说：“沈宝贤每年生日反正都办，明天又是大日子，估计她也不会在你面前说出什么挑衅的话，客人们都在，她肯定要维持一下世家小姐的逼格……你到时候跟我坐一块儿就行，反正我也懒得搭理她们。”
沈知言应了一声：“我考虑考虑。”
“那成。”沈灼灼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如果来的话，有想要的什么生日礼物没有？你姐姐我送你。”
沈知言有些错愕。
在这之前，沈灼灼和她的关系一向不冷不热，更遑论能主动承认是她姐，这还是头一回，沈灼灼能用那么自然的语气说出来。
“喂！”沈灼灼喊她：“你感动完了没有？想好要什么了吗？五万以内哈，我没太多钱了。”
沈知言笑起来：“不用了，你上回转我好多钱呢。”
“……”沈灼灼刚高兴了没一会儿，瞬间冷漠下来：“您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沈知言安静了会儿，忽然郑重其事道：“姐，我替福利院的孩子谢你。”
沈灼灼别扭的应了一声，实在不习惯沈知言这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赶忙说：“那你记得下回去福利院，买一堆吃的帮我带过去，要以我的名义啊。”
沈知言扯了扯唇角，爽快答应：“放心吧。”
“哦对了，如果你想好了明天来，记得今晚睡前给我来个消息哈。”沈灼灼又说：“如果你不想来，也给我来个消息，我好在老爷子面前帮你说和。”
沈知言应了声：“行。”
一通电话打完，沈知言刚关了手机，便在电脑上收到了主管王敬发来的消息。
内容是说她和林思梵即将离职，干脆整个后勤部的员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虽然以后同事做不成，但见了面仍旧是朋友。
沈知言倒是没意见，她去林思梵的工位，坐在林思梵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和林思梵商量了一下，林思梵自然也乐得答应。
聚餐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她们聊完，沈知言正打算回位置上等下班，又不禁向身后望了一眼。后面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桌上摆放着几份文件和一些办公用品。
文件摆放的有些杂乱，沈知言恍然想起来这是景荼的位置。
林思梵见沈知言在向她身后看，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她：“你在看什么？”
沈知言转过身来，问她：“景荼去哪儿了？好几天不见人了。”
“哦，她上回来找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人就走了，可能不打算在这个部门呆着了吧。”
沈知言不自觉蹙眉：“她找你聊什么了？”
“她……呃，她问我是不是喜欢打游戏，说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玩，她也喜欢打。”
沈知言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就觉得，大家都是同事嘛，一起玩也没关系啊，我就问她什么段位了。”
“结果她段位连我都不如，然后我怕她自卑，就委婉的告诉她，我们没办法一起玩，系统不允许。”
沈知言忍了又忍，终于没憋住：“噗！”
景荼那个人，一向都伪装的极好。
看起来温柔善良，听话懂事，把沈家上下哄骗的团团转。
然而沈知言却清楚的知道，从小到大，景荼最恨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这人自尊心极强，而且喜欢凡事压人一头。
如果因为一款普通的游戏而受挫，她哪怕再能忍，怕是心里也要气死了。
“咳咳……”林思梵原本也有点想笑的，但还是故意正色道：“那也没办法啊，是系统不允许，又不是我不想和同事拉进关系。”
沈知言想了想，问她：“所以你们就是单纯聊了游戏？”
“倒也不是。”林思梵歪过头，望着沈知言一脸好奇的模样，不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又认真了些。
她听到沈知言的追问声。
“还聊了什么？”
林思梵犹豫道：“她问我为什么港城人来内地，家里人为什么不担心我，还问我家里有没有安排婚事之类的，有没有喜欢的人。”
沈知言没应声。
“最无语的就是，她说什么，听说我们港城人的女孩，到了年纪无论人在哪里，都会被拉回去结婚！我靠！我们港城哪里这么封建了！她是不是很不礼貌？”
沈知言思索片刻，对她提醒道：“你离她远一些。”
“哎呀，知道啦。”林思梵笑起来，又故意玩笑：“小知言，你好啰嗦啊，我又不是傻子，看的出来她很针对你。”
沈知言弯了弯眉眼：“是啊，她和我关系不好，所以你要站在我这边，不要理她。”
“放心！”
林思梵听她这么说了，便十分讲义气的答应下来。
沈知言看了眼时间，正打算回工位上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林思梵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喊住她道：“我有个小叔叔在沧江拍戏，你有没有兴趣啊？反正你都要离职了。”
沈知言心中多了几分暖意，笑着说：“不用了，我暂时没有下一份工作的计划。”
“哎呀你不用觉得麻烦我啊。”林思梵说着，又对她解释：“我那个小叔叔人虽然脾气严肃了点，不过他很欣赏有才华的人，反正他每回选演员也都是只找合适的，不管对方网上风评怎么样，不然怎么会他导演的电影拍一部火一部嘛。”
沈知言正考虑怎么拒绝林思梵的好意。
“你大学不是学导演的么？”林思梵又道：“干脆等下次我小叔叔来找我吃饭，我们一起去，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啊，跟我客气什么啊？”
“不是这么回事儿。”沈知言想了想，故作玩笑道：“还真不是怕麻烦你，其实是我大学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全忘光了，都还给老师了，我这不是怕到时候给你丢脸嘛。”
林思梵瞥了瞥嘴，有点不高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到时候可以试一下的……”
“哎呀，那这样吧，下次我们再聊。”沈知言只能选了怀柔政策：“你要先等我辞职嘛，对吧？”
林思梵笑起来：“倒是也是。”
-
下了地铁出站，沈知言接到了一条短信。
她还以为是吴桂澜给她发来的，没成想是一封邮件的提醒。
她看到那份邮件有些不解，是全英文的内容，来自F国吉里诺酒吧。
[抱歉告知你这个消息有些晚了。
我写这封邮件是想告诉你，酒吧墙壁上悬挂着你的那副油画，两年前被一位女士买走。]
沈知言看到这里，顿时眼前一亮。
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金币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心中顿时有了点紧张，继续向下看。
[那幅画被我以100美金的价格售出。
那位女士在购买时向我打听过你，只是我当时遗失了你的邮件地址。
最近这家酒吧因为经营不善即将要拆除，我整理杂物时查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若是你需要这100美金，请将方便收到汇款的方式告知于我。
吉里诺酒吧。]
沈知言原本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还挺开心的，直到看到100美金这几个单词，心情又瞬间平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切换了英文键盘，迅速回复了邮件。
先简单的和酒吧的老板寒暄了几句，随后直接表达了那100美金她不要了。
对方回复的也特别爽快，说如果她有时间再去F国，会请她去家里喝酒。
随后，对方便再一次提起了那位给了他一百美金的女士。
[我猜测，那名优雅的女士是你的粉丝，她后来经常来酒吧坐上一会儿，然后点上一杯酒，向我询问你去了哪里。我便告诉她你只是这里的客人，她似乎很失望。]
沈知言就问他：[嗯，请问她是哪国人？]
[和你一样，东方面孔，十分漂亮！]
沈知言：……
果然，她为酒吧老板当初画的那副油画，是十分写实的国内场景，外国人或许都看不懂那里面画的是什么。
沈知言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后收起手机，向居住的公寓小区走去。路上经过便利店，进去买了一盒牛奶，又挑了几串关东煮，被店员放在了卡通图案的小纸碗里。
她今晚要帮林思梵打游戏，时间有限，先将就着对付一顿。
她一路进了小区，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光照把天空的尽头染成一片灿烂的金红色，小区花园的青草地洒下一层斑驳树影，人在地上的暗影也被拉长。
半郊区的公寓居住的人极多，尤其是下班的点儿，沈知言偶尔遇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微微颔首示意，也不多说什么。
小区里外来务工的人极多，人来人往，很少有人会在此常住，所以往往彼此的关系也就仅仅混个脸熟而已，交情却没有多少。
来到单元门前，沈知言思索着林思梵的游戏账号，她只差五把就能上去，如果顺利，一把十多分钟，显然也用不了多久。
单元门前，正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劳斯莱斯。
而流畅的车身旁，正轻倚着一位身着米白色长裙的女人。
她相貌极为精致，衣着和妆容似乎经过刻意打扮过，长裙领口位置被她佩戴了一块绿宝石吊坠，路过的人全都不禁停下来看她。
年轻漂亮的开豪车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是富贵的气息，是不太可能出现在郊区位置的公寓小区的。
秦雪柠原本等的有些不耐烦，再加上这些人时不时的打量，耐心已经将要耗尽。
为什么沈知言还没来。
她找了私家侦探查到了对方的信息，在收到她打过去的十万块后，对方的效率极快。
没过几天便把所有的资料都发给了她。
包括沈知言曾经用过的两个电话号码，她所在的公司，沈家老宅的地址，甚至于沈知言所居住过的国内的几处租房，对方的基本信息她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至少，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
可是沈知言为什么还没下班呢？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忍受着单元门口对面的几个正发出恶臭的垃圾桶，甚至忍受了蚊虫的叮咬，她刻意换了最好看的一套长裙，还是去年江旭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出自M国知名设计师之手，全世界只有这一件。
秦雪柠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又重新尝试着加了对方的微信。
可是却什么都搜不到。
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换了新的账号。
她有些失望的想着，上次她去沈家老宅找沈知言的时候，那些人似乎上下都很和善的样子，对她也十分客气，虽然恭维的意思明显，不过那些人似乎都是性格不错的人。
沈知言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难怪性格是那样的明媚开朗。
就在这时，她见到了缓步向她走来的那人。
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心脏不由得开始急速跳动。
她下意识把手垂到身下，目光近乎贪婪的望着那人的逐渐走近。
她紧张的低下头去。
——这次，该对她说什么呢？
她这一回会认出自己吗？
她那样善良的人，若是知道了自己在忍耐着蚊虫叮咬等待她，是否会立刻安慰她？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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