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历代喜欢使用板楯蛮兵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些人生活在山林水泽之中,生活习惯决定了他们天生善斗,是合格的兵员。
尤其是其在作战时的那一股猛劲儿,与甘宁甚是相合。
说起来,赵瑾上次来巴郡平叛,平的就是板楯蛮,如今再度入益州,反而要和板楯蛮兵并肩作战了。
而在赵瑾率军到来之前,新的天子诏书已经率先抵达了巴郡。
早已经准备好的荀攸得了诏令,一刻也不再耽误,已经抵达充国县的他与甘宁一起,带着以板楯蛮兵为主的郡兵,直入广汉郡。准备借道此处入犍为郡。
而此时,以桓典和种拂为首的州郡兵仍然还停止在广汉郡,筹备粮草,整备军队,还未有开赴犍为的迹象。
荀攸从严颜处得知这一消息了,遂率军与之合兵一处。
此时,叛军的兵锋已经直指资中和武阳两县,要是这两县再被叛军拿下,半个犍为将会落入敌手,而尚未陷落的犍为南部以及更南边的数郡,也会因为道路不畅而在事实上脱离掌控,一如当初的河西四郡。
桓典想出兵平叛吗?当然是想的,否则他也不会来回奔走组建大军了。
但他与种拂相商,率军前往犍为平叛前,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毕竟任岐兵败在前,若是此次平叛再度兵败,只怕糜烂的地方不止受到叛军袭扰的犍为等地了。
之后天子任命西园校尉赵瑾为中郎将,前来益州主持平叛事宜,且以荀攸为副贰的诏书内容已经通过公文的形式传至此处。
桓典和种拂更愿意保守地等到赵瑾到来。
荀攸抵达平叛大军驻扎之地时,所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根本没人提即刻出发平叛。
荀攸理解他们的保守做法,但理解不等于认同。
桓典等人对于荀攸的到来并不算意外,他们想着荀攸,只是副贰,在赵瑾到来之前,这里应当还是由他们说了算。
与去年在刺史巡察治下各郡国时已经同荀攸见过一面的种拂不同,桓典还是第一次见到荀攸。
他心中对于荀攸的观感颇有几分复杂。
对于在今年年初荀攸在巴郡组织的蛮人开荒种田一事桓典并非一无所知,上任不过半年荀攸就推动了他数年没有推动的事情,足以显示其能力。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不就显得他无能了嘛!
只是大家都是豪族出身,桓氏还是在袁氏、杨氏之前的顶级阀阅,桓典倒也不至于心胸狭隘到因此记恨荀攸。只是要对荀攸有多热情,那是不可能了。
而荀攸甫一抵达大军集结之地,便请求他们立刻领军出发,不算不与叛军交战,大军只要朝着犍为郡动起来,那么对叛军便是极大的威慑。
荀攸见他们裹足不前,就差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了!
就在荀攸与他们合兵的次日,关于是否出兵的争论便在桓典的军帐之中展开。
作为巴郡人的赵韪对于荀攸在巴郡的作为早有不满,对于上司桓典心中对荀攸的复杂心理也有几分琢磨,面对荀攸的要求,他毫不客气地质问荀攸道:“荀太守终究只是副贰而非主将,如今主将未在,亦无军令传来,自然该当听从安西将军之令!若是贸然出兵,如任岐那般贪功冒进,兵败之后,谁来负责事小,又该如何向这期间无辜而死的将士家小交待?”
其实如赵韪这些本地派很多巴不得马秦高胜两人闹得再大一点,最好闹得新税制推进不下去,反正现在叛军们没有袭击到他们家的庄园田亩。
只是这种心思只能算是彼此的默契,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当然,家在被叛军袭扰之地的官吏们都是支持立刻出兵的,不然难道要让他们寄希望于叛军对他们的家产族人秋毫无犯吗?
乱兵哪有这么好控制。
只是比较巧合的是,这些支持出兵的官吏要么没资格出现在军帐之中,便是在,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声量。
荀攸说道:“任太守虽败,固然有过,然我亦敬他忠于王事,敢于与贼人交战,而非叛军当面,裹足不前!”
“非也,焉能效任太守之所为?”贾龙反驳道。
一时间,军帐之内,荀攸以一敌多,却丝毫不落下风。
争执之间,忽有门候来报,说是中郎将赵瑾的使者来了。
桓典与种拂闻言不敢怠慢,立刻叫停了帐内的争执。
尤其是桓典,他作为安西将军本就能掌益州军事,可天子还是派了赵瑾负责平叛。如果说荀攸入益州只是天子在暗戳戳地表达不满的话,那么赵瑾的到来便是天子明晃晃地质疑了。
桓典不怕天子质疑他的德行,因为他对此很有底气,可若是因为能力不足而丢官去职,损害了桓氏的名声,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天子明发诏书,他不得不从。
军帐之中,众人安静地等待赵瑾使者的到来。
很快,使者自称东郡颜良,为中郎将赵瑾麾下军假司马。
在验证了文书和身份凭证之后,桓典遂请颜良落座,位置仅在荀攸之后。
颜良却并未急着入座,直接说明了来意:“吾奉中郎将之令而来,乃有公事通报!因入蜀道路艰难,是以中郎将特意命我轻装前行,以传中郎将军令!在中郎将率军抵达之前,暂以巴郡荀太守之军令为主!”
说罢,颜良将军令取出,交给了桓典查看。
此言一出,军帐之中一片安静。
尤其是方才还在和荀攸争辩是否要出兵的赵韪、贾龙等人面面相觑。
想到他们先前反驳荀攸的言论,其中有一条便是赵瑾的军令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后悔之余,他们也不禁茫然,赵瑾为什么就敢这么信任荀攸?将大权全都托付给荀攸?明明他才是平叛的主将啊!一旦荀攸作战失利,赵瑾势必难辞其咎。
但没人会向他们解答。
坐在主位上的桓典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军令,军令和颜良的身份都是做不得假的。
他抬头看向帐内众人颜良昂首挺胸地站在帐中,无有畏惧,有属吏低着头躲避他的目光,赵韪则回望着他似乎在表达支持,而种拂则在冲他微微摇头。最后,他看了一眼面容平静不悲不喜的荀攸。
桓典缓缓起身,站直后对着荀攸说道:“既有军令,公达,你该坐次主位,发号施令,万勿推辞!”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能力已经被质疑了,若是德行再出了问题,他当真无颜做人了。
如今这样果断些好歹还能称得上有长者之风。
荀攸此时也不故作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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