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浑。
伊水之滨。
此刻,时至傍晚,忙碌了一天旳汉子们纷纷架起了火堆,围在一起,先是用长杆把自己那湿漉漉的衣裳脱掉挂上去,落座时,眼里皆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
火光与夕阳的映照下,把他们的面膛照耀的一片橙红。
而提着木桶,拿着干粮的伙夫们穿梭在一堆堆篝火之间,前面的厨子把一勺又一勺的汤水舀到那些人的碗里,而后面的帮厨则会每个人递上去两块干粮。
按照道理来说,这群在河边忙碌了一日的人们之所以迫不及待,便是因为腹中饥饿如火,想要赶紧风卷残云的吃饱一顿早早休息。
实际上却不然。
他们看起来是很饿不假,但眼里的那一层迫不及待却并没有因为手里的饼子和汤食而消散半分。
反倒有种愈发沸腾的迹象。
甚至,连从来都不和他们一齐吃饭的水官监军们,不知何时也都从那临时搭建的土屋内走了出来,督促着屋子里的几个帮厨,抬着一面桌子来到了一个河边的一处非常平整的高台上。
那高台可真平整啊。
夯土所制,垒的是四四方方,甚至连边茬都看不见一点凹坑草屑。
大概离地一丈左右的距离,就像是一个四方块,看起来是异常突兀。
水官们催促着,让帮厨们把桌子搭在上面,似乎还嫌弃他们动作慢,郑田丰亲自提着一把椅子递了上去,仔细交代了一声:
“检查的仔细些!土若松了,惹的椅子歪斜,本官拿你们是问!“
几个帮厨忙不地的答应,几个人还拿着拳头朝那椅子上夯了几下,彻底固定在四条凳子腿顶下来的小凹槽内,又摇晃了一下,察觉到四平八稳了,这才彻底的放心了下来。
接着转头赶紧去又拉了几张桌子,摆在了方台下方。
而伴随着他们的动作,一群打着赤膊的民夫们又加快了吃饭的动作。
隐隐约约的开始朝着那四方台前聚集。
说来有些可笑。
几万人,一起往这边挤。
人挨着人,肩膀贴着肩膀,看起来都喘不过来气了。
可同样说来又有些壮观。
几万人,近前的官员们位置最好,甚至还有桌椅落座。而其他人却只能坐在地上,甚至偶尔有几个人面露难色的揉着肚子,但就是不起来。
人群中偶尔能响起“嘣嘣噗噗”的声音。
附近之人拿手扇风,满脸嫌弃,可同样没有挪开半点。
接近六万人的队伍,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河滩。
不知蔓延了多远。
人群拥挤,官员们却端着茶杯,谈笑风生。
甚至把守在堆放器械之处的军卒们在确定主官不在后,都摘掉了头盔,揉了揉耳朵,做出了聆听的模样。
时不时的还会抬头看看天色。
所有人都在等。
五万多人接近六万人之所以如此,便只是等待一个人。
一个这几日让他们的精神得到彻底放松之人。
而那人没到之前,整个河面都显得有些嘈杂。六万人凑到一起低声言语,那声音凑一块嗡嗡嗡的动静让河水都产生了丝丝波纹。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之中开始有人交头接耳,左顾右盼。
神情也显得有些焦躁。
天上的夕阳,此刻也变成了落日余晖。
就在即将隐没天地间那一刻……
忽然!
一个声音陡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响彻云霄:
“哎呀,来的晚了一些,各位,辛苦辛苦,辛苦了您馁。”
当这个声音响起那一刻,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狂喜之色。
连那几个守备军卒都不例外。
隔着器械库,他们眺目远望。
接着面露遗憾。
可惜,终究……太远了一些。
还是看不见。
不过能听到声音也很好了。
接着,便是四句诗文响彻:
“朝辞伯(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
“……”
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但不见什么动静,接着才听到一句:
“万重山!”
“……”
“……”
“……”
几万人的嘈杂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听得河水静静流淌。
压言。
就在这沉默的一功夫,大概过了两息,听得那声音说道:
“今日各位可真是辛苦了,贫道我感谢各位为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来来来,一会挨个到我这来领个钟娘娘好不好啊?“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寂静瞬间被打破,几万人发出的笑声再次鼎沸了河水。
坐在高台之上,同样笑呵呵的李臻瞥了一眼那在桌前誊抄的郑田丰等一众官员,赶紧摆摆手:
“诶诶诶,郑大人,郑大人。”
看着伏案疾书的中年官员,李臻摇摇头:
“差不多行了,好家伙,我这点词儿赶明儿你都捣腾走了,我回头吃谁的去?”
而郑田丰也正纳闷呢。
不为别的,就为这定场诗的第一句。
朝辞……博地?彩云间
这博地,是何意?
可是寓意我隋朝地大物博而言?
若是如此,这诗文……可真是浩荡磅礴……
可却和后面不太工整了。
开篇便是地大物博,可第二句便成了江陵水道。
第三句干脆就是河道两侧的猿啼……
这越来越小的水路,到最后却又来了一段“万重山”……
美,妙,绝。
但第一句的地大物博与这万重山……
是重复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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