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渐暖,逐渐旳,清淤的队伍工作时间也被拉长了。
按照后世的说法,早上九点多一些,吃过早饭的民夫们便开始了今日的工作。
岸边火堆架起,为那些一会要从水下上来的人烤火之用。
其他的人同样按部就班的,在监工的指引下开始做自己分内的工作。
今日,嵩县河段的河道就能清理完毕了,然后队伍要分出来一拨人去下一段造屋、选地、采石。
就和前些天一样,没什么不同的。
如果说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在众人忙碌时,有个穿着松垮衣裳的道人会站在远处观瞧了吧。
不过……看就看吧,没什么影响。
那睡了两天的道长据说是那位仙长的弟子,肯定有大能耐,好生供着就行。
……
他们在劳作,李臻在看。
旁边还跟着一个外人看不到的玄素宁。
自家高功的本事,李臻已经领教过了。种种手段等闲人别说看了,想都想不明白。
此刻,他看着那些活动了身子便下水的民夫,略微摇了摇头:
“这水……还是太冷了些。”
一旁重新化作不食烟火老神仙的女道人点头:
“嗯。但下去一次后,活动开了,便不冷了。”
听到这话,李臻犹豫了一下,问道:
“老师,这一个月……没出什么事吧?”
“比如说?”
看着对方那在光影斑斓中映照下显得万物失色的容颜,李臻问道:
“比如……伤亡。”
“伤了。”
当看到玄素宁点头时,李臻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
果然,办事靠谱。
这种危险的工作竟然只受了伤……
可念头起来还未消退,就又听到了一句:
“也死了。”
“……”
他的脸色顿时一僵。
而仿佛猜到了弟子心中所想,女道人眼底闪过了一丝悲悯:
“守初,你需明白,夺阴阳生死之造化,终究是仙人所为之事。有人溺水,我可救。有人冻僵,我可救。可风寒内热、山石崩塌、川流漩涡……命数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说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
李臻无言。
他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虽然他依旧对那“命数”之说嗤之以鼻,但一个月跑完了两郡耕地的他自然明白对方这话语的意思。
就如同他前段时间在商洛。
那片耕地旁有几颗老树,遣护法耕地时,虽然神念铺就,可因为操心田垄整齐之事,他没有注意到树上的那一窝鸟蛋。
鸟窝不知道怎么就掉在了地上,刚好,李老头耕地时,遇到地里有青石拦路。
对于这种情况,本着一劳永逸的方法,李臻都是一路莽过去的。
石头,对他来说和碎渣差不多,可对那些农民来讲,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碎一把锄头。
所以,李老六莽了过去。
而崩飞的石头刚好有两块砸到了鸟窝上。
等他发现时,三颗蛋已经全碎了。
他清楚的记得,当自己在那农妇下跪叩头的感激声中离开时,那树上两只伯劳鸟那凄厉的叫声。
石头、锄头、鸟蛋……在他掺和了一脚的因果下,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局。
为了让农民不会遭遇锄头崩坏,他碎了石头,可却让一窝即将迎来新生的小鸟胎死腹中,也让一对伯劳组建的家庭支离破碎……
站在人的角度,没什么错的。
可站在鸟的角度,这何尝不是一种上位者随手降临的灭顶之灾?
他不认同玄素宁的宿命论。
可是……当通过了这件事,发现他就算能铺就一百二十步的神念,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时,经历过一轮生死的道人就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世事无常。
大肠包不包小肠不重要。
重要的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
所以,他沉默。
不是说他认同对方说得对。
而是明白……站在这种立场下,他无法去苛责半分对方。
于是,想了想,他说道:
“老师尽力了。罪不在此。”
“……”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的女道人眼波流转,落在了道人那紫红逐渐褪去的脸上。
停留了一息,再次看向了远方。
“……”
“……”
气氛陷入了一种沉默。
接着,远方开始搬运木梁的号子声起。
号子没什么文字,这时代的歌曲也还在萌芽。
众人只是在抬起、搬运木梁石块时,顺从胸腔之音,在一人的引领下,呼嗬而出:
“哟!喝!”
“嘿!!!!”
“哟!喝!”
“嘿!!!!”
随着号子,一块又一块的石块被丢进了水中,开始于浅水处分割河道。
玄素宁看着那群已经有人赤膊而作的汉子,并没有觉得什么男女有别。她是方外人,不沾世俗,男女无别。
甚至那些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也无法扰动心智半分。
在观瞧时,她问道:
“守初。”
“弟子在。”
“与我讲讲你这个月都做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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