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铎的梦境很吵,似乎一直能听到哭声,一开始是两个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接着又是陆呦的哭声,听她哭哭啼啼地叫他“蒋哥哥”,接着,蒋铎仿佛还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他很少哭,但也哭过几次,很压抑,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咬着手,像困兽发出低沉的嚎叫。
梦境就像一个漩涡,将他卷了进去,那个女孩模糊的身影来到了他身边,对他伸出了手…..
他拼命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漩涡却将他拉了进去,他没有握住她的手。
便在这时,蒋铎骤然惊醒了过来。
微风吹动柔软的窗帘,泛起的层层涟漪,干净整洁的病房里,满鬓斑白的奶奶坐在他的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蒋睿诚也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双手交握,神情严肃。
甚至他还看到了门边的陆云海,以及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两名警察。
他又努力朝着门外望了望,试图想要找到梦境里那抹让他心碎绝望的身影。
见蒋铎彻底清醒过来,两位警察便走进来,准备给他做一个详细的笔录。
蒋老夫人想要拒绝警方,让蒋铎再多休息一阵,不忍让他再去回忆这段可怕的经历。
但蒋铎表现的非常平静,说他可以接受警方的问询。
蒋老夫人和蒋睿诚都在房间里陪着他,整个询问的过程,蒋铎的情绪一直处于平稳状态,没有孩童应该有的那种惊惧惶恐,甚至在谈及某些具体凌虐细节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有的...只是麻木。
警方皱眉望了望他的父亲。
无法想像,这个孩子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才能对痛苦和恐惧……这般无畏。
但若非如此,恐怕他也无法坚持到最后,凭借超乎寻常的意志力,逃出生天。
警方做了详细的笔录,蒋铎所说的和他们对现场的勘察没有出入,犯罪嫌疑人也已经落网,另外两个孩子送到医院的时候...都不治身亡了。
蒋铎是唯一的幸存者。
中途,医生过来换药,蒋铎看着自己手上的右腿,终于脸上平静的表情消失了,略带着惶恐与不安,颤声问:“我会残废吗?”
医生安慰道:“右腿严重骨折,但好在你年纪小,骨头也处于生长发育阶段,不会残疾,好好休养,以后可以正常走路。”
听到这话,蒋铎才算松了一口气。
......
那个下午的叛逆行径,让陆呦被请了家长。
老师也实在惊诧,从来都是乖乖女和优等生的陆呦,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叛逆,骂人的话也实在出格。
秦美珍来到办公室,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
她知道陆呦做的不对,但实在无法责备她。
陆呦走出办公室,才从妈妈的口中得知蒋铎已经找到了,现在在市医院治疗,爸爸已经赶过去了,发来消息说没有生命危险。
“晚些时候,我带你去看看他。”
然而陆呦已经等不到晚上了,她央求妈妈,现在就带她去医院。
秦美珍也只好依了女儿,开车带她来到了市医院。
急诊科的一楼大厅,很意外地遇到了王炜的妈妈。
女人头发蓬乱,面容憔悴,扑在担架车边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追着出了急诊科。
门边,停一辆黑色的殡仪车。
担架上的人自然就是王炜,只可惜,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白布遮住了他的尸体。
秦美珍赶紧捂住了陆呦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女儿受到惊吓,产生心理阴影。
王炜妈妈看到这一幕,骤然间怒从心中起,她宛如泼妇般声嘶力竭地喊叫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儿子!”
”你儿子…你儿子凭什么还好好活着!”
她当然指的是陆宁,因为出事的时候,陆宁和王炜他们在一起,只是蒋铎的出现,才让陆宁逃过一劫。
秦美珍知道她现在已经丧失理智了,谁失去了儿子都不可能正常,所以她没有和她计较。
女人在身后暴怒地咒骂着——
“那个野种,凭什么救你的儿子,不救我的!”
“死的人应该是那个野种!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老天,你为什么不开开眼,为什么要把我的阿炜带走,让那个野种活下来!”
“我的阿炜最听话了,最听话了!”
......
王炜妈妈的情绪近乎崩溃,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王炜的父亲也是一腔怒意无处发泄,对着身边的警察道:“你们一定要好好调查事情的经过,绝对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放心,我们会竭尽所能,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楼上那个野种居然能活下来,也是很大的疑点,你们必须好好彻查,看看他和凶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了王炜父亲的话。
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个站在急诊科门口、失声尖叫的小女孩。
秦美珍吓坏了,连忙蹲下身抱住陆呦:“呦呦,你怎么了?跟妈妈说你怎么了?”
陆呦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她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怒目圆瞪地望着王炜父母,持续不断地尖叫着,仿佛只有用这样的噪音,才能压过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美珍抱着陆呦,快步朝着电梯口走了过去,一直到王炜父母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停下尖叫。
进了电梯,秦美珍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呦呦,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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