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
洛河的韶华郡主在当地百姓中升起高涨的民望超过所有人的预期。在这一个月间,她做了两件事:还地于民,以及使用梯田制度。
陆涛起初听说她要将自己封邑领土割地于民时,觉得这位贵胄疯了。直到她一纸诏令颁布,并同时推进梯田制度,陆涛才恍然大悟。
她仅留了山路上的官道、险道、与军机之处,将大部分能够改制梯田的土地都划分出去,每户人家按自己所获土地的大小来缴纳每一季的粮食,得地大的,向无事宫交的便多些,反之则少。
洛河依山傍水,本就是灵杰之地,若能城内粮食自给自足,不仅是改善了百姓生活,不用再以高价去购买米粮,而对于这座军机之城,也等于没有了粮草的后顾之忧。
割地之后,她仅留了无事宫以及周围方圆一里以防万一,自然用不上那么多宫人,便遣散了宫里大半,让人回家团圆,勤劳致富去了。
韶华郡主深居简出,只有在颁令那日去过城楼上,百姓远远见了,只说是风姿卓绝。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宫人们,便成了近距离见过这位割地为民的大善人的亲贵,都被争相询问郡主模样,起居习惯等等。口口相传,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的口,大家都开始喊她洛河仙子,仙子娘娘,洛河娘娘,听说她尚未成婚却有了喜事,又一边倒地骂那负心汉,说定是仙子娘娘受人欺负,被歹人蒙骗。他们知道这位郡主是摄政王流落在外的闺女,才刚刚寻回不久,都担心她受了苦。又说尝过民间疾苦还对百姓这般恩宠,更是难得的菩萨心肠。
而被人一顿臭骂的负心汉也没闲着,他从霖国避开梁以安的耳目,调了大量的紫衫木和榆木过来。原料来了之后,再在洛河当地进行加工,制成一把把称手的长弓。紫衫木弓大多用于战时或配给高阶的兵士,榆木弓则拿来平日练习。射声营自从有了足够的物料之后,时常去林中演戏,弓箭手们的水准与战术配合逐渐上了一个台阶。
陆涛大喜,赏了射声营全营一月俸禄,更说要建一支宫卫军,等铁骑队返回都城之后,便可由洛河的兵士亲自保护王上与郡主安全。
说起王上,这段时间来却是受了苦,在外人看来旧疾发作得越发频繁,郡主担忧得整日寸步不离他身边。
晃眼,便入了秋。
姜玲珑怀胎三月,穿着外衣时还不太明显,但脱了外衣仍是有些显怀。橙月被禾悠然遣回来照顾姜玲珑,只留长柳一人。是日气爽,姜玲珑正带着司峥在院子里练字,就听外面来了通传,说野郎官带着几位美人入宫了。
她哪里还坐得住,赶快诏了兄长在寝宫相见。恰逢司洛端着血燕过来,便一同过去。
血燕是邝毓准备的,早午晚三餐,一餐不落,不是托司洛带去,就是直接交给橙月。为防落毒,均是他亲手熬制。
橙月自从知道乌骓就是庄主之后,基本都躲着他走。想想自己曾经对乌骓吆五喝六的样子,她就觉得没脸见人。可主子的血燕还是要食补,每次见了面,如今的邝校尉仍旧一口一个橙月姐,喊得贼甜,也喊得她羞愧。这不今天司洛要来宫里巡防,就拜托他将血燕带来了。
两兄弟一同入的殿,姜玲珑却只期盼着司贤,见他背着一枚木箱,更是直勾勾地望着箱子,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
“二哥,可是成了?”她唯恐万一,试探地问。
司贤莞尔,走近她,打开医箱,拿出里面卷好的布包,小心展开。
十组中通的金针,五枚划好刻度的宝石雕刻的针筒,还有三副全套的手术刀。像艺术品般横呈在自己面前。
“珑儿你看看,金针比你要求的粗了些,但金匠们已经尽了力,里面融了铜,你看看合不合用。还有你要的针筒,既要能看清内里又要坚硬不易变形,我找人分别拿红蓝宝石打了样,又另外拿翡翠给做了三枚。还有你要的刀具,都是黄铜打造,金匠们人手按着图纸磨出来的。”他说完又补充,“还有其他那些,我也带来了。你先看看这些称不称用。”他这话说的自信,也有些紧张。毕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也不知细节上会不会有闪失。直到抬头发现姜玲珑的眼珠子都快掉去这些工具上了,他在稍稍放心。
“二哥!!!!!”她知道司贤靠谱,但没想到这么靠谱,此刻心情激动溢于言表,扑过去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你太棒了!!!!”
司贤未及反应,本意想躲,却望着她的笑颜僵在地上,身子僵直地被她抱了抱。
这是他第一次和姜玲珑这般亲密。
“二哥你太狡猾了!”这一声不服气,来自边上看了全程的司洛嘴里。
他也辛苦,领着铁骑跋山涉水一路护卫,还要间歇为自己妹妹和她心上人跑腿,怎么就没见这丫头这样感谢自己。
我也很棒的。
司洛心里这么嘀咕。
“三哥的到他心里,两碗水端得贼稳,“洛河城里谁人不识司家三世子,大名鼎鼎的铁骑队队长?三哥帮着百姓开田,事迹都写进话本里啦。”她一口气赞完,就去试那些工具,边试边感叹,司家是多有权势,才能有这么大块的宝石和翡翠,舍得拿来打磨成医疗工具。这高冰透亮的翡翠,都是成色绝佳的极品。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压了压惊。
玉石温润,自然比宝石更称手。
她赶忙让橙月去喊禾悠然过来。等人的片刻,顺手乖乖将她的燕窝喝完。
司峥就坐在她边上,晃着两条小腿,见她高兴,知道是野郎官成了事。他心里自然也踏实了一半。
“等禾大夫练练刀,手熟了,我们就帮你把肚里的小果子取出来。”她伸手去牵司峥,满心欢喜地和他讲接下来的计划。
那些美人是司贤为了禾悠然带回来的。不是识琴韵,就是善歌舞,禾悠然见到的时候就一阵愉悦,心里自此对司贤高看一眼。
这家伙,竟把远在霖羡绮罗坊的女子们带来了。
但那一刻的快乐,远不及看到眼前这些珠光宝气的器具时,来得那么汹涌澎湃。
又一个眼珠子快掉出来的惊叹现场。
“这是用来打麻药的。”姜玲珑指着另一边的刀具,“这些是剖腹用的。”
禾悠然的快乐才维持不到两句话的时间,听她此言,神色旋即恢复如常,恹恹地说,“那便问都尉讨些新鲜的死尸来练手吧。”
尸体恶臭,正是他最讨厌的。他行医之初,也是不想见世间太多亡者,既不美丽,还伴有异味。
“我已同陆涛说了,还问他要了一些死囚,试试麻醉药量和药效,好对峥儿准确用量。”
那些死囚也是自愿选拔而来。一部分人想着若是试药而亡,好歹有个全尸,另一部分则想着为达官显贵试药,万一侥幸活下,便可恩获改判,即便将来牢底坐穿,也尚有希望等个天下大赦不是。总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想,都不亏,便争着在狱中报名。
这些日子禾悠然与姜玲珑同进同出,他执刀剖尸的时候,姜玲珑便在旁协助,记下要点,两人同时还在训练配合以及手速,毕竟司峥年幼,经不起折腾。
而姜玲珑为死囚打针记录麻醉药效的时候,禾悠然也在一旁看着。他本可以不来,但按捺不住这种所谓注射麻醉的方法,实在是好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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