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陆鸾出门的时候,从不早起的女人又揉着眼睛幽灵似的出现在他身后……
这是他们同居的第一周。
这个女人可能已经笃定吃定了他,不化妆不梳头出现在他面前就算了,这次干脆连脸都不洗。
真的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啊?
也不看看自己的鸡窝头。
“又作什么妖?”扶着墙穿鞋的年轻人头也不抬,问,“你这样冬天还打着赤脚跑来跑去的臭毛病到底是谁惯出来的?”
这口气,谢云差点以为谢国平放心不下她,来夺舍重生了。
她随便踩上陆鸾脱在玄关的拖鞋:“这样行了没?”
她本来就不太高,脚小得很,白嫩嫩的脚丫子踩进他的拖鞋里,像小孩偷穿阿爸的皮鞋似的,看得他想把她抱起来亲一口。
但是没敢。
而且她没洗脸。
“大清早不睡你的觉,做什么来了?”
“这是我家,我上玄关站站还要同你打报告?”
“哦,跟我吵一架,回笼觉更香甜是吧?”
谢云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她抬起手拢了拢在被窝里拱乱的长发,清了清嗓子,脚在还带着他体温的拖鞋里碾了碾,又踩了下。最后视线落在他手臂上挂着的棉衣,她才缓缓开口:“你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羽绒服?”
她说着看了眼外面,昨晚雪开始下之后就没停下来过,这会儿外头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一大片。小区里的万年青枝头沉甸甸地压着积雪,外面天没亮透雾腾腾的一片,看着都特别冷。
这么冷的天呢……
他居然不穿羽绒服!
特别抗冻还是说喜欢她都是说着玩的啊?
哪有男人这么经不起突击检查的,随便早起一下检查下仪容仪表就能一个抓一个准的阳奉阴违!别说衣服不好看啊,要黑色不也是他自己提的吗,结账的时候也没见他说一个“不”字!
喜欢的女人给买的衣服不应该当天晚上抱着睡天一亮欢天喜地穿上去上学吗?
这人怎么这样!
谢云把不满意写在脸上。
谢小姐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不喜欢被人索取、索要任何,但却矛盾地喜欢无缘无故赠予别人很多东西,东西不一定贵重,但肯定是她认为对方用的上的……
送了东西之后,对方不需要说太多感谢的话,但是如果他有好好在使用那样东西,就足够她很开心。
陆鸾穿好了些,就感觉到周围的气压有点低,余光瞥见她睡衣裙摆在他眼底晃动。抬起头,就看见她微微眯着眼,用极其冷漠的目光,审视着他。
“外面还在下雪,”他说,“不想弄湿新买的衣服也有错?”
“你就狡辩吧,小阿弟我告诉你,你这观察期可是还有半年,若是观察期就被fire掉了,你可不要去荣连街大街小巷抱怨说我谢云无情无义……”
陆鸾当她还没睡醒,在胡言乱语。
总之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被她威胁到的。在他转身要开门的时候,余光瞥见身后的女人往后缩了缩,仿佛害怕被门外走廊里的冷空气波及到。
他轻笑一声,转过身,正想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这时候,门铃却被人从外面摁响了。
门里的两人双双一顿。
“谁啊?”谢云问。
陆鸾倒只是稍微停顿了下并没有露出任何好奇或者惊讶的表情,如同早就知晓今早会有人前来,他伸手开了门,门外热热闹闹站着一堆小孩,人数众多到让谢云恍惚有一种今天又要过一遍万圣节的错觉。
“姐姐!”“阿姐!”“……”
热情的问候是王家兄妹,王檬手里拎着个干净的保温盒,她把保温盒递给了站着离门最近的陆鸾。
王井龙站在她身后,在他们身后还有个谢云有点儿陌生的小孩,这会儿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家门前走廊。
王檬身上穿着谢云送的白色羽绒服,另外一件是橘色的,就合适朝气蓬勃的小孩,原本是买给王井龙的,这会儿却穿在他身后那小孩的身上――
他看着也就和王檬差不多大的岁数,长得挺好的,就是唇边贴着个创可贴,颧骨上也有点淤青,看着有点桀骜不驯的中二……
门开时,没吱声的也是他,这会儿乱瞟的目光猝不及防与谢云对视上,他纠结了下,别别扭扭地喊了声:“谢小姐,早上好。”
谢云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养了几只小野猫。小野猫在她家吃饱喝足了,还没忘记从外面往家里叼两只快饿死的同伴回来。
她笑得眯起眼:“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这话的事后,站在门边原本看见韦星涛来有点意外挑眉的陆鸾眉毛反而放了回去。
与此同时,站在王井龙身后的少年完全不懂走廊上的空气怎么突然就变得好像有点不那么和谐……
他有些敏感地抬手挠了挠鼻尖,报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偏着脸,走廊声控灯的灯光下,他那五颜六色的脸上浮上一丝丝窘迫的血色。白色的衬衫,橘色的羽绒服,少年身材修长,略带稚气,正是初长成的时候。
谢云脸上笑意变得更清晰了一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候,陆鸾已经把手里刚才从王檬那接过来的保温盒塞进了她的怀里,说:“早餐,吃了再睡。”
他动了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谢云投向门外少年的视线。
谢云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怀里沉甸甸的东西吸引了,她抱着款式老旧、但是被擦拭得很干净的保温盒摇晃了下:“这是什么?”
“李子巷的手工豆腐花,别晃。”陆鸾淡道,“上面那层是甜的,下面那层是咸的,都是一人份,吃不了就各尝一点就放着,中午我回来收拾。”
豆腐花事精贵的东西,尤其是新鲜手工的,又软又嫩,一晃就散,散了就不好吃了。
谢云闻言,赶忙抱稳了手里的保温盒。又踮起脚,从陆鸾肩膀上方冒出半个脑袋,笑眯眯望着软妹:“软妹大清早给我送吃的来呀?”
软妹“啊”了声,搓了搓衣角。
陆鸾面无表情,抬手将女人动我脑袋压回去:“我让的。”
谢云不领情:“你别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成吗,特别小家子气。”
陆小爷早就学会了不同这女人斤斤计较,否则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气死,插在她头发缝隙里的大手不甚在意地随意揉了两把,他慢吞吞把手拿开……
留了满指尖她洗发水的淡香,真是要命。
谢云放下保温盒,笑着道谢,又邀请门外的几个小朋友有空到她家吃饭……她一个个点名呢,还没拉下新来的那个小孩,后者显然挺惊讶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露出个困惑的表情。
还站在屋里没来得及出门那个不乐意了,王井龙和软妹就算了啊,怎么把韦星涛也带上了?
谢云同王家兄妹好,陆鸾无所谓,他知道就王井龙这个二逼样,完全构不成威胁……但是韦星涛不一样啊,韦星涛和他挺像的,浑身散发着一股街头巷尾的野狗味。
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是万一谢小姐嗅着味,又想扶贫呢?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吃醋的。
陆小爷向来不是一个把阴暗想法藏起来往肚子里吞的人,他微微垂眼,漆黑的眼盯着面前的女人:“你怎么什么人都想往家里放?”
他这话说的挺无情的,要是换了其他一般小伙伴听着,一会儿就该讲他坏话了,讲他尖酸刻薄占有欲旺盛。
但是王井龙他们不会,因为他们不敢。
然而谢云却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就觉得陆小阿弟这口无遮拦的臭脾气,在学校人缘可能真的很难会好到哪去。
“怎么叫‘什么人都想往家里放‘呢,最坏的那个我都放进来了,”她用指尖戳戳年轻人硬邦邦的胸膛,“放几个小的进来又有什么关系?”
陆鸾抬手捉住她的手指。
谢云收了表情,把手指抽回来。
他回头看了眼还杵在门口的三个,三人猛地窒息纷纷后退几步,然后进了还停在这层的电梯,脚底抹油,溜了。
见电梯门关上,陆鸾这才把头又扭回来,抬手捏住谢小姐的下巴摇晃了下:“又怎么了?”
“你不穿我给你买的衣服,方才那个小阿弟却穿了,”谢小姐回答,“如此看来,他不比你有诚意的多么?”
“你高考时候作文分应该挺高的,”望着女人,他淡淡道,“不管绕多远,你都能紧扣主题地绕回来。”
“他也是李子巷的吗?”
“是。”
“多大了?”
“十五。”
“家里人呢?”
“没有,是孤儿……谢云,失去一个许湛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声音里带着一点点警告,“你不能真的见一个小阿弟就扶贫一个,你再这样我就考虑把你送去医院检查下脑子了。”
谢云觉得这人也是真的不要脸,双标得如此理直气壮,扶贫扶他一个就好啦,再多一两个就是她脑子有问题了。
她简直懒得跟他废话,重新踩进他的拖鞋,抱着刚才随手放旁边的保温盒进屋了。
在餐桌边站着掀开盖子看了眼,豆腐花还热腾腾的,咸的是卤汁辣椒汤,撒了葱花和香菜碎末;甜的是红糖桂花,白嫩嫩的豆腐花还是整块儿的,又白又嫩,一碰碗边缘就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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