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扒饭动作一顿,放下筷子。
“我知道许湛去捞谢国昌了,”陆鸾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出什么事,还有谁能去保释你?别告诉我他一个人能把你们两都捞出来,他有那本事?”
陆小爷说着轻嗤,言语中有显而易见的不屑。
顺便挑拨离间:看看,二选一的结果,许湛选了谢国昌,他能是什么好东西啊……反正至少对你来说肯定不是。
谢云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他是不是那个意思:“你意思是,你是要去保释我?”
陆鸾不置可否。
谢云觉得高中也是时候该加入一门普法课程了,她重新拿起筷子:“保释要交钱的,那笔钱叫保释金……应该是根据案件的情况和情节严重金额不等,今儿那可是□□除恶典型案例。”
“……”
“我要真进去了,要被弄出来可是要挺大一笔钱。”
谢云这会儿时彻底不生气了,她微微笑弯眼,倒也不觉得陆鸾这样的做法有什么可笑,相反的,只是觉得他一片赤诚之心清晰可见,十分可爱。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亮晶晶的。
盯着陆鸾,后者有些走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笑话他天真。
年轻人抿抿唇,用不高的声音说:“我有钱。”
谢云一愣:“什么?”
他换上了一个清晰一点的声音,望着她的眼睛说:“我有钱的,你瞎操什么心?”
谢云知道,陆鸾没有钱。
软妹今天都告诉她了,街尾那家修车厂是陆鸾盘下来的,每个月光租金就要将近三万块……虽然陆鸾手艺很好,很多回头客愿意来贴膜、改装或者是修车,但是,修车厂还有十几号人,都靠着他养。
有些和他们一样是没有父母、住在李子巷、拿政府低保的孤儿,还有一些是在江市念大学的勤工俭学大学生……
那么多人,都靠陆鸾养着。
没有基本工资,他赚得多分的多,转的少就分少点,大家都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陆鸾自己手上根本没留多少。
店里有帐,大家都看得见,每个月分红后,陆鸾最多给自己留个千把块房租水电吃饭钱,有时候淡季生意不好,他就留几百块吃饭用。
所以。
他能有什么钱?
他没钱。
谢云这时候还抱着玩笑的心态,笑着问他:“哦,你有钱,你有多少钱?”
没想到陆鸾掏出一张卡来。
虽然不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但是卡面谢云认识,国内五大行之一的银行理财卡,光卡面就和普通的储蓄卡不一样,平日里如果不是有大额的金额出入流水,普通人也办不了。
谢云立刻沉默了。
“哪来的卡?”她问面前的小阿弟,“这是你的卡吗?”
陆鸾不说话。
一时间,包房里的氛围又不对了,方才还有些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
谢云盯着面前的小孩看了半天,忽然脸真的阴沉下来,她摁了服务铃,一个马仔探头进来,她看着门缝后的脑袋冷冷地说:“去把呆仔叫进来。”
呆仔就是今天下午,在搞那个癞皮老狗的时候,对陆鸾的指令十分听话那几人的其中一员,他很早前就在荣连街混,以前是许湛的人,然后伴随着谢云接手荣连街,才换了头上的大佬……
看着呆仔被陆鸾使唤得理所当然,小马仔本人也没有炸毛,谢云她其实是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和陆鸾认得。
当时谢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真的是面前这位小阿弟的监护人,他在荣连街开店,认识一些交保护费的小混混,很正常……
但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所有人都跟她说,陆鸾很穷。
这人却突然掏出一张有等级的正规银行卡。
这实在让人不敢不多想。
――因为呆仔以前是帮许湛搞非法放贷的,每月五厘(大约借款十万块不算本金需还五千利息),谢云来了,他们这行为才被喊停。
呆仔上来时还一脸懵逼。
推门一看,自家大小姐好像不知道怎么和荣连街小皇帝杠上了,两人绷着脸各坐一边,饭没吃几口,包厢里气氛要多难有多难……
难到他有点后悔今日怎么没请假就说家中老母病重他要伺候床头。
呆仔夹着屁股挪进包房,没等他说话,就听见陆鸾问:“什么意思?”
他声音一瞬间也冷得仿佛掺杂了冰渣。
谢云向来直来直去,而且这问题太严重了,容不得她打马虎眼,她望着他:“你是不是在外头跟人家放或者借高利贷?”
她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害怕――
高利贷这东西,根本就是黄赌毒之外的第四毒瘤,沾上它的一个都跑不了,从几千滚雪球到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最后被逼跳楼的,她见过太多……
缺德得要命。
陆鸾只是一个高中生,他怎么能沾这些?
被谢云提问,陆鸾一时间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谢云心中“咯噔”一下,以为他就此默认。
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眼前的人跟她认识也不算太久,但是也许最近实在是过于亲近了,这么个高中生小阿弟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可以轻易让她搞死谢三叔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散到恨不得这一天重新来过的程度。
这很能说明问题。
从小到大也没正儿八经的养过弟弟和儿子,就是许湛小时候虽然偶尔乱搞像个纨绔子弟,但也没有这么犯浑的敢去搞这些。
应当怎么跟他说,谢云有些犯难。
抬手揉了揉眉心,谢小姐这时候还想和他好好说道理,她拉扯了下椅子“坐过去了一些,她缓缓道:“阿鸾,你还小,只是一个高中生,衣食住行尚未有人注意到你的所谓排面,当务之急手该好好读书……我知道你需要养软妹他们那么一大票人,压力很大,但是你知道高利贷这东西有多危险?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祸害东西――”
她都有些语无伦次。
然而身边的年轻人却开始发笑,他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到他的眼底:“被你说的我如同去贩毒。”
这时他的语气已经暗含危险,带着一丝丝的警告气息。
谢云听出来了,但是也只能假装没听明白,点点头说:“在我看来,这两者都是违法犯罪,没有区别。”
陆鸾又不说话了,但是从他面沉如水的表情来看,谢云知道他很生气。
前所未有的生气。
而且这气是直接冲着她来。
只见年轻人撩了撩眼皮子,扫了一眼呆仔,冷冷说了句“出去”,呆仔得令,也不管明面上的大老板还没发话了,脚下抹油“呲溜”一声冲出包厢门。
“不是高利贷。”
“……”
陆鸾把卡往谢云那边推了推:“这卡上,有钱,如果不是今日担心你出事,我平时从没有动过……”
“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还是不肯说实话?不是高利贷你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哪来的大笔流水够银行给你发理财金卡?没有动过里面的钱,它就不是从高利贷来的了吗?你才多大,高三的年纪,要是让你学校知道你沾染上这种东西――”
“哐”地一声巨响。
桌子被掀翻的动静打乱了谢云的话。
她声音戛然而止,望着被掀翻的桌子和一地的饭菜,片刻失神……
抬起头对视上面前年轻人的眼,那双漆黑的瞳眸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他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望着谢云,微微泛红的眼眶,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冰冷,更冷漠,甚至含着嘲讽。
“你是我什么人,就在这大放厥词地跟我说教?”
他抬手将卡扔到她身上。
“算我多管闲事,再见。”
扔下这句话,这次他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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