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的声线变的尖利起来,语气也有些刻薄的味道,若是以前,万历就跪下请罪了,不过最近张诚和张鲸回报,御马监和锦衣卫,还有东厂都慢慢掌握在手,加上废立风波之后,绝不可能再有人试第二回,哪怕是眼前这位母后也不行,他的胆气壮了很多,今日之事,也是皇后的鼓励,他总不能如襁褓中的幼儿,始终不敢在母后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皇太后的讥嘲面前,万历只是微微低头,语气还是带着一点固执:“儿臣愚昧,还请母后训斥。”
“唉,吾儿长大了。”
这一次话语和上次相同,但感觉是远远不同了。
李后看着万历,缓缓道:“吾儿自觉张四维比张先生如何?”
“怕有不如。”
“申时行呢?”
“这个,申先生『操』守极好,能力也佳,现在是不如,将来则未必……”
“将来的事就等将来再说吧。”
李太后其实对申时行早有观察,这个姓申的是状元出身,聪明当然没话可说,处理处务也是明快果决,十分得法,要不然张居正也不会叫此人入阁。
但李太后以一个商家女儿和太后的双重属『性』察觉了申时行的最大弱点,这个弱点是『性』格里带出来的,几乎无法弥补,但眼前的皇帝儿子对自己这个老师又是无比欣赏,这使得太后没有办法如实告之。
她只能另外设法。
“皇帝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
“母后是指?”
“你少时,你父皇经常在后宫和我们母子聊天,经常提起裕王潜邸的事情,你可记得你父皇最常说的是什么?”
“这个……”万历对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冯保和张居正先后取代了他早早逝世的父皇在心底里的地位,如果不是母亲特别提起来,他还真的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
这么一提,比较常人确实聪明的万历想了起来,微笑着道:“母后是说,父皇经常提起在裕王潜邸时入不敷出的事?”
“嗯。”李太后道:“当年为娘过二十岁生日时,你父皇答应花五十两黄金打一副头面赏给我,后来一直到生了你,你皇祖父又愿见你,你父皇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是好,却还是没将这打头面的黄金给凑齐,一直到进了宫当了皇帝,这才叫内库拨了金子出来,到底将这多年的亏欠给弥补上了。不过后来为娘想贴补一下娘家,你父皇却是怎么也不肯了,倒不是他小气勒掯,实在是内库也没钱了……隆庆三年,高大胡子和张先生一起上奏,外朝只有银不到百万两,最多拨给内廷二十万,九边要用钱,当时俺答又要入边,京师气氛十分紧张,赏给将士的钱不可不给,等到隆庆四年,外朝剩下不到四万,内廷的银子除了一些金瓜子银笔架一类的玩意,竟是一万两都不到!”
李后这么长篇大论,万历先只是微笑着听,后来神『色』就渐渐严肃起来。
嘉靖年间到隆庆年间,虽然有徐阶和高拱先后拨『乱』反正,不过几十年的积弊一时半会难以尽弃,而且徐阶本身长于政争,是一个政争老手,但施政的水平有限,高大胡子是一个清理吏治的好手,手腕高明且狠辣,但在经济之道上也很一般。
只有张居正从隆庆末年到万历九年,这十年间,真真正正的做了一些事情。
太后悠然道:“吾儿知道外廷现在有多少银子么?”
“怕是有近四百万银。”
“这只是户部的存银。”李太后眼中满是笑意,脸上的神情也是特别满足,她笑着道:“太仆寺,光禄寺,内承运库,兵部,工部,哪个部没有存银?告诉你吧,各部寺与内库相加,存银最少在两千万两以上!”
“这么多!”
万历也震惊的难以言表,他虽然是皇帝,但大明的帐实在是一本糊涂帐,工部可以有财权,兵部也是一样,户部说是度支天下财赋,但税收不在它,全部收入当然也不可能尽在户部掌握之中,而是全散在中枢的各部门之中了,加上按年解入的内库金银,确实是很难得到准确的全部数字。
“通州储粮,在三千万石左右,张先生的密奏中说,太仓储银数百万,通州之粮数千万石,只要常年有这样的储备,流水不腐,国家的开支用度有常,天下就会十分安稳,绝不会出事。九边各镇,只要督促诸将练兵,粮食开销财权尽在国家之手,对外可以御侮,对内,也不怕有人想造反!”
说到这,李太后的眼神变的无比犀利:“这样的当家人,你想放走他,我问你,你能找到比他更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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