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最近听说,你开南货,辽货,设钱庄,银号,还有可以异地存兑的票号。惟功啊,你一个人想赚尽天下钱么?”
“元辅容禀,其实顺字行的发展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顺流而下,水到渠成而已。”惟功坦然道:“一切都只是形势的变化,商行的马车运力强劲,运粮到边镇的同时,又将边镇土物大量带回,所以才会有皮货和土物的售卖,买卖做的多了,周转增加,再加上脚行的业务发展,设票号,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啊。至于南货这一层,现在倒只是试营,不算是主业。钱庄,银号,也是如此。”
在惟功说话的时候,张居正也是很认真的听着,他是天底下第一等聪明人,而且要为元辅,财货之道也不可能不懂,惟功的话,他很注意的听了,一边听,一边点头。
听完之后,张居正便道:“你的脚行,票号,北货,粮食,这都是辛苦经营出来的。纵算有人烦我,总不能叫你交出去?否则,朝廷和朱岗那样的货『色』有什么区别?”
朱岗在惟功这里撞的灰头土脸,这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惟功听了,也只是抿嘴一笑。
“不过朱岗也罢了,此番出头的,势力却是比朱岗要大的多。”张居正沉『吟』了一下,便对惟功道:“你吃些亏吧,现在要的是朝局稳定,老夫不能因为你这些经营收入上的小事,再去捅一窝蜂……票号,粮行,脚行,北货,这几块你都留着,钱庄,银号,南货,这几块就不要做下去了,质铺,也是千万不要开,怎么样?”
张居正说完,也是去了一桩心事,悠然喝茶,等惟功的回复。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他心中明白,这是叫惟功损失巨大的决定。
“就依元辅吧。”
张居正一征,问道:“那你要吃不小的亏呢?”
“元辅身负朝廷之望,担负天下,我这一点小事惊动元辅就不该了,又何必在这里讨价还价,干扰元辅处断政务。”
惟功答应下来之后,便是起身,告辞。
“你很好。”
张居正闭上眼,再睁开,然后深深看了惟功一眼,眼神之中,尽是赞赏之『色』。
今日之事,对他来说是无奈之举,所提的这些生意,都是晋商的传统地盘,象王崇古所在的王家,张四维的张家,都是靠这些生意发的家,晋商的根基虽在山西,但已经延伸到京城和北方各大军镇,很多军堡镇将已经与晋商联姻,彼此声气相连。
顺字行开展的诸多业务,都是与晋商的传统地盘息息相关,而且现在顺字行可能再开质铺,这更触及到朝中士大夫的传统收益,很多著名的大士绅,大官僚世家,都是放印子钱来获取重利,可想而知,顺字行这种商业上的巨无霸如果介入质铺生意,对他们的冲击会有多大!
最少,晋商在张居正面前,已经坦承在粮食经营这一块上,他们已经被惟功的顺字行打的节节败退,无有还手之力了。
一切老掉的经营方式和理念,剥骨吸髓般的勒索小民百姓所获取的利润,在真正的商业经营面前,就是废渣一样的存在!
如果放任惟功这样经营下去,一年之内,京城多半的这些行当都得关张倒闭,所以晋商也好,质铺的股东们也罢,肯定会有所动作,这股庞大的势力,居然能说动张居正来给惟功正面施压,其能量之大,真是令人咋舌。
“经商之事,无非就是能力的一种锻炼。”张居正夸了惟功一句后,便又接着道:“但沉溺其中,并不是好事。你的将来,是要有更大的舞台来展布,京中诸务,需要你们这些勋贵子弟也站出来,老夫会给你机会名留青史,经商小道,放弃也就放弃了吧!”
张居正显然不明白,惟功在此时让出的利润很不小了,若非原本就是在计划之内,惟功还真的是舍不得呢。
至于元辅大人所说的未来,惟功微笑起来。
现在的投资,岂不就是为了未来之事?毕竟他已经深深明白,在大明,商业手段是一回事,政治上的成功才是决定『性』的!
“你的粮行,老夫早就听说过了。”
张居正啜饮一口清茶,夸道:“岁末年初之时,流民和贫寒之家日子难过,不管是米,面,还是各种杂粮麦豆,都是最少涨三成,这是规矩惯例,官府也没有办法。在地方,名义上还有常平仓,但多半无用了,京城百万生民,朝廷也不能大量放粮。所以,每到这种时候,每日都会有冻饿而死的,今年老夫听顺天府报上来,因为粮价平抑,所以冻饿而死的人数只有去年的三成,而究其实里,还是你的粮行打压下去粮价,使人无可乘之机。由此说来,老夫说经商是小道,竟是自相矛盾呢。”
这也算是打一巴掌再塞一蜜枣了,惟功听的一笑,抱拳道:“若是给下官全权,可保京城明年一个饿死冻死的路倒也没有。”
“屁话。”张居正笑骂道:“这样的事也是天理循环,哪有一个没有的道理?那是三王治世,你敢吹这种牛皮,赶紧离了这里,办你的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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