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众官躬身细听,脸上神色各异。
红旗诏使多次至军前,无非就是催战,但这样毫无掩饰的指责李国瑞和岳峙等人过于持重,不肯率主力向前与东胡会战,消耗过多的钱粮,上对不起天子朝堂,下对不起天下万民百姓,这样的指责,已经算是切责,再下一步的话,就要免官逮问到京师去问罪了。
到了三法司会审,主审官只要把用掉两千万贯只修了离榆关二百里一座宁远城的成绩来质询,相信到时候不管是李国瑞还是岳峙,都是无话可说。
这里头的千丝万缕如乱麻一样,连主政的天子和韩钟都不是太明白,怎么和那些三法司的书呆子们去说?
御史们又不到前线来,他们可不用在泥泞里生活,也不必在千里冰封的大地上,冒着冰寒的冷雨和严寒,骑在战马之上,冒着沉重或锋锐的重箭轻箭,与那些几乎箭无虚发,彪悍轻捷残忍暴戾精明果决混杂一体的东胡骑士们去奋战。
敌人的强悍,还有敌我双方战略及战术的对比考虑,双方国力,后勤,地理环境的权衡利弊,这些东西,只有精通战略的大师才能尽数了然,在千丝万缕的一团乱麻之中,找寻出最为合适的办法出来,并且用最为精心的设计,使敌人迫不得已的按自己的思路走,最终再迫不得已的会战,尽管会战在两个实力差不多的对手中会有很多变化,但毫无疑问,战略上占优的一方,获胜的可能性也是最大。
在此之前,李国瑞精心布局,步步为营,用半年的时间才向前推进了二百里,然后才又继续出百里争锦州,其间骑兵战不断,步骑配合的中等战事也打了几场,但不管对面的东胡人如何威逼利诱,怎么示弱,怎么退缩,李国瑞就是不肯上当,大魏禁军的主力就是沿着北方的长城线,到平州,榆关,再到宁远展开。现在就是放一些前锋和民壮到锦州一带,由于是沿着山地前行,前方还有渝水,如果东胡主力出现,前锋军队随时可以撤回,李国瑞绝不会向前方添油。
眼前的局面也确实是如此,锦州和渝水那里的东胡骑兵逐渐增多,很明显有其主力到来的迹象了,这一场战事对东胡人来说也是旷日持久,对其国力很显然也是有极大的压力,如果能在锦州一带打起来,东胡人肯定也不会拒绝。
“哼,直捣黄龙,直捣黄龙……”旁人还没有表态,李友德是急燥性子,对天子向来也缺乏敬重,当下冷哼一声,对已经将红旗插入大帐内旗杆,恢复正常身份的陈常得道:“郎中令,你不会以为咱们真的能直捣黄龙罢?既然如此,你也是管军大将,我的骑兵交给你来带,虽然没有我想要的全部骑兵,老子麾下也有五六个军一万多人,你来管带,这些人交给你来管,看你如何直捣黄龙!”
陈常得面色相当尴尬,李友德是何人,以步骑三千能击败同等数量东胡骑兵的人,以步胜骑,人数相当,且并非是依靠城池,营寨布防,先防守再反击的打法。而是直接步骑步阵,在平原区域与敌骑正面相攻……虽然带队的东胡将领也是犯了轻敌的毛病,但这一仗也是打出了李友德的赫赫威名。在他的指挥提调之下,他麾下将士的军阵就有一种特殊的气势,敢打敢冲,气焰凶悍蛮霸,正好如李友德出身的荆南人的特性一般。而李友德也不仅仅是靠着蛮性,平常的练兵和战场上高超的指挥水准缺一不可,在他的调理
下,几个月内他麾下将士就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在战场上,根据自己部下的人数,具甲,兵器,还有地形地利,李友德就能准确的抓住时机,一击克敌,他的指挥如行云流水,也如大江大河,准确,犀利,暴烈,一击必中,绝不留手。
如果说岳峙是磐石,李友德便是一团烈火,人们容易被他轻率的暴烈脾气所骗,感觉这就是个莽夫,如果仅仅如此的见识,那相当显然的会吃大亏。
陈常得呐呐道:“李管军,在下已经不是郎中令,只是期门令了。”
“还不是一回事,反正都是管军嘛。”
京师的卫尉,郎中令,期门令,都与厢都指挥同,期门左右令则是与军都将领同,徐子威当年就任过期门左令,若是他留在北伐军中效力一段时间,直接就是军都指挥,现在弄不好是厢都副指挥或是厢都虞侯,距离管军级别只差半级了。
宗室中也是缺乏拿的出手的大将,徐子威是天子的亲弟弟,天子当然是希望其能在军中历练,拥有统兵之能和相应的人脉,威信,奈何徐子威太不争气……
陈常得被李友德逼迫的无法应答,岳峙此时颇为无奈的道:“李管军,有气也没必要往陈期门身上撒去,没有意思的事。”
岳峙带兵打仗如磐石般坚韧,但平素说话倒也是直率,其方正的国字脸上也有一些不满之色,李友德对这个老上级还算尊重,哼了一声,便是退后一步,不再出声了。
“不知道招讨使和诸位大人,岳太尉,还有诸位管军,何时能够出兵?”陈常得刚被解围,按理来说应该闭嘴,但他身负重任,在出京之前天子可是将他叫到内东门小殿,再三叮嘱,这一次万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如果陈常得再不完成任务,后果会相当严重,当然不指李国瑞,岳峙等人的后果,也包括他陈常得自己……
在座中人有人嗟叹,有人面无表情,也有人怒目而视,众人却都是明白,这一次怕是真的拖不下去了。
一时无人理会,陈常得只得咬着牙道:“在下说句心里话……何獾已经被召回京问对,李恩茂李太尉率三万余人已经快至平州,若招讨使和管军们不能下决心,怕是宁远这里很快就会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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