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
不少军司吏员匆匆而过,手捧公文文书或各种卷宗,也可能是笔毛和墨砚等物,他们神色匆匆,看到站在阶上的徐子先时,也只是微微一躬身,然后打声招呼便是直接离开。
这样的场面,被林斗耀和陈笃敬等福州的高官显贵们看到过不止一次这些来自东藩的吏员,和军人一样穿着截短的灰袍,气质上也是和军人一样的干练,同时还不乏精明和沉稳很多吏员是不到二十岁的后生,从他们身上明显能感觉到勃勃生机和无穷的精力,当然还有充沛的体能和干劲。
也有一些三四十左右的官吏,其中有一些曾经在福州等地任职,比如孔和在内,在被秦王殿下调教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连仪表风度,还有走路说话的姿态都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精明,干练,沉稳,务实。这些词汇是福州大吏和勋贵们对军司官吏的评价,相当客观,也很收敛。
就是过于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风格令人相当难适应,而且在礼貌上来说,这帮官吏连对秦王殿下也最多是抱拳一礼,更不要说对其它的官员们了。
近月来,福州城中可是见多了这些灰袍吏员,看多了他们抿着嘴唇神色匆匆的在各处奔走,拿着纸笔或是挟着卷宗,在各衙门之间来回的奔走。
还有相当多的军吏,这是更特别的存在,他们穿着军袍,不同的就是没有军衔标识,他们和文吏一样从事公务流程的工作,只是他们负责的是军方事务,所以被区别为军吏,他们也是一样抱着卷宗执笔工作,只是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每个人都在腰间悬着一柄横刀。
这些军吏和普通的军人一样,接受完整的军事训练,他们要负责军务方面的杂务,首先得从军人角度来理解军人,否则必生偏颇。
“殿下。”方少群站在徐子先身侧,微笑着道:“福州府城,还有建州,兴化军,漳州,泉州,诸多县州都开始选择吏校和军校的校址。吏科分行政和律令,算学等诸科,以实务为先。而军校当然是以军学为主,不过按殿下之令,学史,学算,再看兵书,武备志,也要看咱们府军的练兵实录,同时学测算,绘图,吏校半年就能毕业,只是三等考二等时得再入校学习一个月,二等考一等再入校,这样迭次相加入校时间差不多也一年,军校就算是府军将士入学的速成班,也得一年时间,正常学员就是两年,基本上的原则是从各地兴办的中小学堂里选择学员,同时也接受府军将士考选。如果咱们在各州县都兴办学校,如东藩一样给大量孩童免费入学,一两年后,可挑选的余地就大的多了。”
方少群说话时也是百感交集,此前在刘知远的府邸中当幕僚,刘知远和他谈的都是些心机倾轧之事,是朝争,是揣摩人心,天子的心思,韩钟的心思,徐夏商,张广恩等人的心思。然后布局,争夺权位,获得胜利就兴高采烈,方少群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是在权衡军政事务,作养人才,涮新吏治,确立新的军事和财税制度,要在收入和养兵,理政,办学,作养人才等诸多事务中求得平衡
“都做的挺好。”徐子先却是有些百无聊赖,说道:“告诉政事诸公,也知会各司,不要着急,不急不燥,将手头的事做好,自会有水到渠成的那天。”
不远处传来孔和与人说话的声响:“上计制度什么叫秦王殿下随意想的?自两汉时各郡国就派出长吏至长安上计,秦王殿下今开幕府于福州,各府州县派长吏诣幕府上计,有什么错处?叫你们交出账簿有什么错处?军司接管你们的财赋,计数期结束之前,由幕府派出吏员接手财算,有什么错处?”
隔着一排殿阁房舍,孔和的声响还是极为响亮,徐子先甚至能想象到孔和的脸色如何。
这个忠枕清介的前贴书吏员,现在已经是秦王幕府的重臣,主管财计。
很明显,在林斗耀的曲意配合下,赵德邦这样转运使已经被架空,幕府军司直接往各州县派出的吏员组成了幕府之下的财税司,这些人员很快就架空了各州县的官员,地方州县也是极为配合,只有转运使司的人尚有不服,他们要承担对朝廷交纳赋税的责任,秦王的奏疏也被驳了回来,这给了这些转运司的官吏一些底气,也是他们敢于和孔和当面争执的原由所在。
徐子先忍不住笑起来,这帮转运使司的官员还是相当尽职了,这也是大魏朝廷的传统延续。不管地方州县的民政刑律如何崩坏,转运使司却是一定要尽到职责,要将地方的财赋涓滴不剩的搬运到中枢。
“殿下已经下令,各州县派出官吏至福州。”方少群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由孔玄平核算地方财税,此后要编成里甲,统计人丁,田亩,商行,工场,商税是由门摊税和工场的利润来折税,也包括厘关在内的转运税率,海上就是用海防税来替代。至于普通百姓,有田亩多的就多纳,无田亩的免户调,嗯,不仅免户调,身丁税也是免了。”
“无田亩的壮丁,在行商做工的过程中,商行等已经核算过他们的身丁成本,纳税自利润而出,算是已经替他们纳过身丁税。况且还没有免徭役,待日后财赋宽裕,徭役也是必定要免除的。”左侧配殿里的争吵声已经渐停,显然是转运使司的人被孔和训斥的哑口无言,顷刻之后,一个穿蓝袍的官员一脸恼怒的从配殿冲出来,怒气冲冲而去。
徐子先摇头一笑,说道:“租庸户调原本起自北魏,然后光大于初唐,所谓永业田,口分田,国家授田百亩,乃有租庸,户调则是按户缴纳,其实不分贫弱,哪怕户无男丁,也一样缴纳户调,并不合理。若始终均田分田,租庸倒是合理,可是中唐之前,均田就败坏了,租庸却是照收,然后租庸说废不废,却又大兴征铜钱的两税,这已经等于是在百姓嘴里夺食了,到了本朝,租庸之外,再加征两税,还有酒,盐,糖,折支,转支,种种杂税多如牛毛,杀猪宰羊要交屠宰钱,过河交河渡钱,这是什么朝廷,简直残民以逞!现在我刚刚要减免赋税,官员倒是跳起来急了,国家与官员勾结,对官员宽容来使官员乐于收赋税,等若是皇帝给官员们发刀枪,叫他们去明着抢掠百姓,这和一群山大王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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