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心中笃定,却故意笑着道:“我看中山王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他对信的过的人,亲近的人,是很大方。”徐子文也不愿违心骂徐子先,贬低自己的对手对他并无好处,而且人人均知道徐子先曾经和徐子文不对,现在反而隐隐拉升了徐子文的身份地位……就象是陈家的那两个,现在逢人就吹嘘和徐子先的过往,有一些有地位有身份的贵人也会叫这兄弟二人过去说话,从他们的言语中分析徐子先的性格过往,对陈演的那两个没出息的儿子,反而是无形中抬高了不少身份。
“对他看不惯的,就是那种死硬死硬的表情,桀骜不驯,傲气十足的样子,眼里的眼神也一直不对,就象一只孤狼,独狼……”徐子文想着几年前徐子先的形象,那会的徐子先就是宗室里的落拓少年,明明是破败宗室,却始终摆出那种孤傲的模样,似乎不将其余人等看在眼里。除了徐行伟,魏翼两人与徐子先交情深厚,其余的宗室勋贵和官绅人家的公子哥们,在赵王府的雅集中,见到徐子先便是瞧不惯,陈敬中,陈敬辅喜欢捉弄,刁难徐子先,主要也是因为徐子先眼中的那种桀骜不驯的色彩。
徐子文当时表面大方,似乎不和这个宗室小兄弟计较,其实内心也很不喜欢此子,雅集中的刁难他心知肚明,却是从来都没有阻止过,谁知道到了今天,居然众人都被徐子先远远甩开,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
“他对不喜欢的人,曾经是对头的人,一定会下狠手。”徐子文恨恨的道:“这小子我知道,看着和气,其实内心孤傲,而且记仇,我父子两代都和南安侯府过不去,连当初老南安侯都是一样,三代之仇,他要得势,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这也是赵王的忧虑之一,若不然李谷献计的时候,赵王当场便翻脸将他赶出去了。
当年老南安侯和老赵王都在宫中为皇子的时候,老南安侯虽然不是很长进,也并非传言那样荒唐可笑,但似是被老赵王暗中设计,涉及到后宫嫔妃之事,惹得文宗皇帝大怒,这才将这个皇子只封了侯,给的财物也极其菲薄,官户也是极少,南安侯府三代落魄,和当年宫中之事不无关连。
虽然宫中之事十分隐晦,无人敢说太细,但涉及到三代恩怨,怕是徐子先连传言也会当真。不管当初的南安世子,后来的南安侯,中山王,徐子先一路行来,很明显就是恩怨分明,并且心中始终有尺度。
该杀则杀,绝不宽恕,对百姓宽仁大度,对自己麾下的将士,官吏,百姓,俱是安排的面面俱到。
现在很多百姓都愿移居东藩,这就是最直接显著的证明。
但中山王明显也是恩怨分明的汉子,涉及到祖先恩怨,就算想大度也是大度不起来。徐子先也是颇具孝行的人,当初有很多选择,他还是直接选去岐州上任,一心要剿灭岐山盗。除了现实利益的考量,最大的原因便是要替父亲徐应宾复仇。
在陈于泰的首级挂在福州城门的时候,人们翘起手指称赞南安侯英雄了得的时候,众人心里也是不免嘀咕,陈于泰只是抵抗老南安侯的剿杀,十来年过去了,徐子先居然还是放不下,生生砍了这厮的首级才罢休。要是真得罪了老南安侯,怕是这一生一世不要想安生了。
“公子说的极是。”李谷击掌赞叹,说道:“既然公子心里明白,也该知道在下所献过的计策?”
当日献策之时,徐子文也是在场,当下便道:“父王现在的意思是等北伐消息,等天子授节开府,执掌福建路军政大权。老实说,我并不乐观。”
“在下亦不乐观。”李谷沉声道:“殿下瞻前顾后,顾虑颇多,在下亦是懂得其中的道理。但现在的这局面,委实不能再等下去。福建路不乱,天子便没有借口,只有福建路乃至东南大乱,给赵王建节开府,统驭东南兵权,兼顾吏治,钱粮财赋,我们才有机会把中山王堵在东藩,不叫他出来生事。”
“朝廷会不会授中山王开府?”
李谷微微一笑,说道:“若再过几个月,也是难说的很。但如果现在抓紧行事,朝廷是授给天子生父,掌握禁军厢军多年的老成宗室亲王开府,还是给一个锐意进取,根基只在东藩的青年亲王?就算是两府,也不能打包票说中山王比赵王殿下更加合适。而且,一旦事起,赵王殿下可以统驭大军,先打几个漂亮仗出来再说,到时候两府便没有话可说了。”
徐子文征征的看着李谷,沉声道:“李先生,你这是在玩火,你自己知道吗?”
李谷一楞,低了会头,接着抬头对徐子文苦笑道:“确实是在玩火,必定会有不测的意外,但现在这局面,不说为了自己,便是为了赵王府的大局,枯坐等候就是等死。徐子先挟中山王大胜之威,至大都督府上任,一个月就能把赵王殿下彻底架空。只要他接掌没有差错,就算有民变大乱,甚至十几万的海盗来袭,朝廷也只信他,建节开府,也轮不到赵王殿下了。这个时候不奋起一搏,等着成为枯骨吗?”
这话其实就是在指摘赵王了,但徐子文毫无反感,红着眼道:“父王就是在等死!”
“公子说的极是。”李谷低声道:“殿下犹豫,我们不可迟疑了。现在我已经寻着了人手,是曾经的秦凤十三流流寇的其中一股,转到抚州,衢州和潭州,还有建州一带潜伏,只要我们和他们勾连上,派出人手帮他们在建州一带落脚,运送物资,钱财给他们,瞬息之间,这伙贼人就能使建州一带天翻地覆,到时候事出紧急,朝廷在发力北征,徐子先威望尚不足,这是其次,要紧的是在福建路尚未有确实的根基,朝廷为了稳住大局,用赵王乃是最佳选择,天子会力推,两府权衡之后也不会反对。要是再拖延下去,两府推出徐子先来,天子也没有话可说!”
“先生的见解对。”徐子文哑着嗓子道:“但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又要我做什么?”
这倒不愧是一个心思灵动,举一反三的聪明人,省事的多。
李谷是大忙人,徐子文知道其不可能跑过来和自己说一堆没用的废话,分析至此,也知道非力推变乱不可,这是赵王府乱中取胜的唯一机会。
赵王的犹豫,在李谷和徐子文看来就是活脱脱的袁绍,出生富贵,坐拥丰厚的资源,却缺乏必要的狠劲和拼劲,不果决,无决断,这样是成不了大事的。
见小利忘命,干大事惜身,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
“我知道公子掌握着府中的一些力量,有一些老牙将,还有普通的府兵和官吏,有了他们,再加上在下掌握的一些力量,可以把钱财物资运走,并且派他们和流寇合作,最好是能控制流寇,所以派的人手要精明强干,人数也要多。”
“便是如此办吧。”徐子文声音有些嘶哑,但从头到尾,他没有半点犹豫,他对李谷道:“我想叫徐子先知道,本人亦有决断,亦能决断大事,亦能成功。一旦功臣,他就老老实实的留在东藩,种他的棉花去,福建路,他不要想染指分毫!”
李谷暗自嗟叹,这便是执念,若非有这种执念,叫徐子文这种未经历过大事的贵公子,瞒着赵王,擅作决断,一旦事败,可没有眼前这种生活可过了,赵王都可能焦头烂额,自身难保。必要时,将徐子文推出来抵挡福建路官员的怒火,置之国法,最轻的处罚都是削去宗籍之后流放,朝廷稍微手狠一些,赐徐子文自尽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因为对徐子先的一点执念,徐子文便是敢冒此大险,李谷估计并不太可能,估计还有对陈文珺的执念在内,若是事成,没准婚事尚有反复,陈文珺出嫁在即,徐子文也是做最后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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