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天后的傍晚时,海风突然变大,在海面上吹拂起大片的浪花。
李仪骑着一匹温顺的杂马,孔和与傅谦并骑而来,两人都是神色严肃,傅谦略显紧张。
近来水力纺织机的厂房和机器建造,安装都是远远超出了预算,这令得傅谦压力大增,而孔和这一阵子几乎是吃住在工地和厂房里。
这令得傅谦更加胃疼了。
每个人都是满脸的疲惫,东藩大开发的早期,每个人都能不眠不休,现在他们的精力和体能都严重的透支了,他们充满疲惫,每天到了天黑几乎都是倒头就睡,但到了第二天黎明时,他们还是充满疲惫。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每个人都是在透支体力和精神。
对徐子先的召唤,众人当然不会抗拒,但到了这种地步,所有部下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时,也算不得对徐子先的严重冒犯。
至于秦东阳和陈笃中等人,他们则是半信半疑,对徐子先的能力,他们完全相信,而对眼前的事,则他们太过怀疑。
这也不能怪他们,技术的传播在华夏向来很难,晒盐法被禁绝已经超过百年,不知端底的人太多了。
“随我近一些看。”徐子先笑道:“各位不要一叶障目了,近些看,方知端底。”
到得海边,盐使张显德已经等在路口。
相较此前,张显德和灶夫们还是一脸黑色,但身形也是壮实了很多。
徐子先在此前想起来,岛上原本的一些官设机构,并没有在开发中获得红利,生活也未改变,居然是一个死角。
除了这里,还有几个常平仓,一些窑夫,仓夫,还有巡溪的浅夫一类,都是被归为官户,允许他们开田耕作,也可以继续手头的工作,继续领钱。
这对灶夫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煎盐法在岛上将会彻底结束,事实上现在的煎盐只是在对比实验,确实费效比,已经不会有新的材料进来,灶夫们将全部转为盐丁。
“不需多礼。”徐子先对张显德道:“你近来做事很上心,日后也当如此。”
张显德拱手道:“君侯但放心,现在盐夫们都能吃饱,隔三天有次肉吃,下吏也加上薪俸,敢不尽力?”
徐子先点头一笑,说道:“待出盐发售,会给你们奖励,我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盐夫们很辛苦,按团练例,月给两贯。
张显德则是十贯一个月,比他此前高了不少,也不用再克制盐夫们的伙食来赚那几个小钱。
另外徐子先有言在先,出盐发售后,这些人都有额外的奖励,南安侯的信誉极好,众人也是放心的很。
听到徐子先的话,连张显德在内,所有盐池中的人眼光都更热切了许多。
毕竟好处已经很近,甚至只在眼前了。
“君侯放心……”当着徐子先,张显德的脸上也满是笑意,看着徐子先,他道:“适才下吏去盐池巡视,发觉结晶池里已经开始结盐,所以叫人通知君侯立刻赶来……此刻恐怕越发结的厉害了。”
“甚好,咱们去看看去!”徐子先也是打心底开心,眼前的盐池费工费银不少,他也是投入了很多心血,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徐子先与李仪,孔和,傅谦,秦东阳等人,众人一并往着盐田而去,二十几个盐夫已经趴在结晶池里,走的稍近些,就能听到这些盐夫在池子里嚎啕大哭着。
“怎么了,怎么了?”
傅谦大急,喝道:“出什么错了么?”
他大步跑上前去,一攀就上了盐池的泥墩,往池里一看,立时也是呆了。
这人气势十足的跑过去,结果一去就是发呆,整个人站在池止边上一动也不动,好象一瞬间就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
“这是怎么了?”张显德是盐大使,这里也是归他负责,他为人很尽心敬业,对徐子先虽然嘴上不肯怎么说,但也是实心佩服的,所以满心想着盐池能够成功,自己也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徐子先用他,也是因为张显德此前就懂制盐,用此人继续掌盐池诸事,事半功倍。
这会子见一个个的情形都是不对,张显德是急了,顾不得自己身后不利落,也是吭赤吭赤的爬了上去。
张显德上去之后,却也是嘶声一喊,然后默不出声。
李仪等人,俱是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人群之中,原本只有陈笃中最为笃定。
他是昌文侯府在岛上的主事者,也是利益的悍卫者。
这段时间来,南安侯府几乎使岛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将厢军也全部转为了警备士,陈笃中事事配合,但感觉岛上的事,全归了南安侯府主导,他自己也是无事可为,内心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
这一次到盐池来,陈笃中也是颇有一些看笑话的感觉。
南安侯到底是青年后生,有些异想天开了,眼前的盐池能晒出盐来,那不是老天给人赏的饭,这千年之下,硬是没有人懂得怎么去吃这碗饭?
“这什么事,什么事啊?”陈笃中有些气急败坏,顾不得自己年事已高,腿脚不复当年之灵便,当下便是从人群中挤过去,也是攀爬上了盐池。
这一下去,往下一看,却也是呆若木鸡,用双手指着盐池,全身颤抖,脸色发白,张口结舌,口水流的满胸都是,竟然也不知道擦拭一下。
对昌文侯府这样的人家来说,陈笃中的表现,简直是有些丢脸。
但在此时此刻,却是无人笑陈笃中,因为各人的表现,真的是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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