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船,就是那艘福一号。”一个中年人半跪着在阶下,一个白发老者盘腿坐在屋中,看起来是六十来岁,但仍是腰背挺直,老者隔着窗子钓鱼,中年人跪坐在阶下禀报事情,他跪的很不舒服,膝盖下有很多砂砾,但这个中年人连一点不舒服的表情都没有敢显露出来。
这里是筑前国的一片海湾,也有港口和码头,船只不多,但明显都是战舰。
很多水手和士兵模样的,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袍,看起来相当的散漫,他们在沙滩,港口,居酒屋和船上来回走动,喝酒笑骂,他们都是目露凶光,彪悍轻捷,人人均是带着各色的武器,哪怕是在嬉闹时,手中也始终按着刀柄。
他们的目光带着挑衅,松开的衣袍内是满是伤疤的身体,他们多半是古铜色的皮肤,有魏人打扮的,也有南洋各国土著打扮的,也有光头留发髻的倭人。
“福一号?”老人收起钓杆,虽然毫无收获,却并没有显露沮丧之色,显然钓鱼对他来说就是无聊时的消遣,若他愿意,那伙一脸凶戾之色,按刀而行的汉子会蜂拥而至,跃到海里徒手抓鱼,然后放到鱼钩之上只要他愿意而已。
“是的,福一号。”中年汉子轻声道:“长约二十七米,宽五米多些,二百多吨,是艘中型福船。这船有年头了,应该最少有二三十年。”
“南安侯府的家底不算丰厚啊。”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被笑容带动了起来,看起来真是慈眉善目。
跪着的中年汉子却是将头更低了一些,眼前的这位可是海上五大盗之一,哪怕是和王直一样做事有底线,但到底是大海盗出身,年轻时便杀人越货,手中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便是现在,所有人的性命俱是在其心念之间,一念之间,便是可以令千万人或生或死,论起真正的权力和在海上的力量,倭国的大将军也远远不及康天祈。
若康天祈愿意,随时能攻上倭人的本土,倭人只能召集所有的大名抵抗,就算陆上打赢了,海上打起来倭人的水师可万万不是康天祈的对手。
事实上海上五盗兴起的过程,也是大魏水师衰败的过程。
在半个世纪之前,东胡人给大魏的压力还不大的时候,大魏还能负担一年几百万贯的水师开销时。
那个时候大魏水师还有十余万人,战舰超过千艘,是大魏沿海到倭国吕宋兰芳满刺加三佛齐等多处地方最强大的海上力量。
那个时候,倭人对大魏敬畏有加,恭谨万分。
有相当多小股的海盗,但看到大魏水师的旌旗出现在海平面上时,海盗们就会望风而逃。
王直,康天祈等人的出现,是和大魏水师的衰败脱离不了关系,一荣一枯,一兴一衰。
至如今,就算当年那支大魏水师再出现,五大盗若联手的话也是五五开的都面,海盗们照样也是有一战之力了。
但兴衰有常,现在颜齐和刘旦都在衰落,他们被限定住了,只能杀鸡取卵式的抢掠,使自己的地盘越来越缩水。
能抢到的银钱变少,忠心的部下也就越来越少。
海盗是以船队的形式存在,一旦主脑的威信下降,很多海盗头目会带着船只离开。
王直在内附招安的过程中走了三分之一的部下,一大半人都跑到倭国来投奔了康天祈。
很多王直的部下和首领一样,希望过上安稳的生活,这是已经抢到充足的钱财,只想退休养老的心理。
但也有很多还完全没有抢够,也可能是这些人就希望过着无拘无束的海上生活。
康天祈有诸多儿子,并且放在很多船上历练,康茂才是其长子,已经在海上近四十年,统驭着康天祈最精锐核心的部属,所以康天祈没有王直那样的退路和养老的难题。在倭国这里,康天祈等若一方大名,他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待到他年老到不能理事时,康茂才会率领他的部下,并且奉养老父。
所以康天祈理解王直,并且配合对方招安,但大魏朝廷和康天祈自己都明白,若无明显的变化,他是绝对不会招安的,没有这种可能。
“来了个小郎君,”中年男人继续道:“姓陈名道坚,这个人我们打听过,确实是南安侯身边的近侍心腹,生员身份,一直在南安侯身边,这一次被派到倭国来,就是想和大内氏合作,出售东藩的棉布和生丝。”
“他们也要织丝吗?”康天祈眼中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缓缓道:“这倒是个好消息我知道,那个徐子先做事是很认真精细的小家伙,他要真的养蚕织丝,咱们生丝这一块,算是有了好卖家。”
中年男人毕恭毕敬的道:“不过南安侯那边,还没有派人和咱们接洽。”
“会来的。”康天祈笑了笑,说道:“南安侯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人,他能派人因为棉布来找大内家,也会来找我,生丝就算不全给我,也会给相当大的份额,我也不会全吃下来,咱们彼此都要有数,不能把事做的太过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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