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阳记得今天是父亲寿辰,虽不是整生日要大操大办,但亦是一件要小辈操持的喜事,他在腰间荷包里摸了摸,叹了口气,只剩下四十多枚铜钱,这无论如何不够。
到了家门口的巷子口,秦东阳打算偷偷和妻子说,将妻子陪嫁来的金簪子拿去先当了,侯府用度开销大,光景不好,对牙将的俸禄加赏经常拖延,秦东阳已经被拖欠了两个月,如果再不发饷,他就打算辞职离府,找个色目商人当保镖也比在侯府赚的要多的多了。
只是从此一腔抱负就难圆梦了,他这样从侯府辞职出来的,就算有武举人身份,别的权贵家族也不会用他了,忠心不够,不管主家怎么对待,忍耐不住就是不够忠诚,这方面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有了这个打算,心头并不轻松,妻子嫁与他十余年,生下一儿一女,平时温柔贤淑,侍奉公婆十分孝顺,对他这个夫君更无话可说记得自己曾经保证,一定要叫她跟着富贵,还会有夫人的诰命给她,现在不要说官身诰命,就连温饱也难了。自家住的房子逼仄拥挤,正房两间厢房两间,破坏不堪,却也无钱修葺,前些年为了习武花费了不少家资,现在还欠着不少债,真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怀着重重心事,秦东阳走到自家院墙前。
这是一幢老房子了,院墙都是碎砖砌起来的,内里外长满野草和青苔,前些天刚下了雨,看起来相当危险,似乎一推就倒。
进了院门秦东阳就闻到一阵肉菜香气,妻子正在灶间忙碌,似乎是在切鱼脍,还有一些海鱼之类的菜蔬放在灶台边上,堆的很高,锅中似是烧的肉,香气扑鼻而来。
秦东阳楞住了,记得早晨出门时妻子提醒他家中并无备菜,要他从外带回来,怎么一下子就有如此丰富的菜肴。
“官人回来了。”秦东阳妻子抬头抹了下汗水,见秦东阳站在门前发呆,嫣然一笑,说道:“家中来了客人,听说阿翁过寿,自去买了这些酒菜回来,我原说不敢收受,等官人回家来再说,客人却说是极熟的朋友”
“哦,我去看看。”秦东阳心中纳闷,他在外交游时交过一些朋友,能告诉地址的都是知心好友,人数不多,而且多半家境贫寒,哪有能力不远千里的到福州来看自己。至于福州城中秦家是外来户,交往的多半是穷邻居,一时半会的还真想不到是谁这般出手大方。
几步到了堂房外,屋中人已经迎了出来。
漆纱冠,武服短袍,腰间挂障刀,个头很高,也很壮实,年龄十七八岁,脸上挂满了温和的笑容,看起来真挚而友好,令人见而心折。
“世子?”秦东阳一阵愕然,嘴巴张的老大,一时半会都难以从震惊的情绪中回复过来。
“不是世子是谁?”李仪从一旁踱步出来,微笑着道:“秦东阳,一向少见了。”
“李奉常?”秦东阳又征了征,不过他是武人,镇定下来也是极快,当下先向徐子先抱拳一礼,接着又向李仪一抱拳,说道:“世子和奉常不知有何要紧事情,竟身至寒舍?可惜寒舍窄陋,实在不是待客的地方”
秦东阳对徐子先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世子是个纨绔,虽然现在看来世子的精神气度都很不凡,但和李仪一起前来,谁知道是为了什么样的了不起的大事?要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世子和李奉常亲自来,岂能是普通的小事?
秦东阳惊疑不定,长揖而拜,口中道:“不知道世子前来,有何差遣,东阳才疏学浅,武艺稀松,怕是不能当世子的重任。”
秦东阳一上来的冷淡的拒绝也在徐子先的预料之内。
如果徐子先上门来拜访一回,秦东阳就纳头而拜,成为铁杆心腹,这怎么可能?
正常来说定然是这般反应,秦东阳的父母也是一样,知道徐子先的身份后立刻就变得冷淡起来,恨不得立刻送客。
秦东阳曾经是游侠儿,权贵们的伎俩秦家人都见识过,需要用人时就礼下于人,十分客气,一旦唆使这些尚武的人干下违法犯禁的勾当,就立刻反脸不认,最终倒霉的还是这些尚武耿直的豪杰。
徐子先和李仪相视一笑,李仪道:“果然是这样,世子所料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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