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开始昏暗下来,但太阳的热力依旧,这是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徐子先戴着漆纱冠,穿绣着小科花的绸袍,腰间系着素银带,带上悬着银鱼带,一身很正经的武官袍服。
他的后背被汗水濡湿了一片,额头也满是汗水。
看的出来徐子先身高长大,人很壮实。
这和三个月前的情形完全不同,三个月前徐子先的身高要比现在矮一些,身形也很瘦弱,现在他的脸色还是很白此前是惨白色,那时候的他是一个宗室贵族中的纨绔子弟,惨绿少年。
浅草覆盖的河坡缓缓向南方倾斜,深入芦苇荡中,微风轻拂,青碧色的芦苇摇摆生姿,河水荡漾,被阳光照映出金色的光辉。
几艘小船从芦苇荡中钻出来,这是在荡里打鱼的渔人。
徐子先站起身来,解下后背长弓慢慢走向芦苇荡,透过风吹来的缝隙,他看到很多野鸭在荡中的水面上游动着。
徐子先缓慢而坚决的拉动着长弓,弓弦崩的很紧,被汗水湿透的衣袍紧紧贴在徐子先的身上,暴露出很明显的肌肉。
这是一个很壮实的青年男子的躯体,充满着力与美的协调感。汗水随着肌肉的颤抖在挥洒着,空气中弥漫着原始的力量感。
用外人的眼光来看徐子先已经足够壮实,充满着勇武气息,他自己却还是觉得不够,两臂的肌肉才初显雏形,后背和肩膀上的肌肉都还有待加强,他已经连续锻炼了近三个月,每天都累到爬不起来,但明显还不够。
徐子先用拉满的姿态站立了很久,最终全身都在颤抖着,他眼前发黑,感觉随时会支撑不住,这个时候他知道临界点快到了,于是将右手的三根手指松开。
弓弦应声而响,徐子先盯着远方的一个小点,在长久的盯视下目标好象都变大了,这是射术到一定境界才会有的感觉。
箭矢飞掠向前,一路切断了很多支芦苇,最终落在一个凸起在水面的小土包上,深深插入腐土之内,只留下颤抖的尾羽在外。
徐子先感觉有些满意,轻轻的点了点头。
疲惫感如潮水般的涌到身体上来,他打了个踉跄,赶紧又坐在地上。
这种练法是要用光身体每一丝力气,然后下一次力气才会涨,肌肉也会涨。
这时一阵熟悉的疼痛感袭上了徐子先的头部,他紧咬着牙关,两手握着弓梢,身体打摆子一样的抖动起来。
血色,刀光,河边潾潾流淌的河水还有一颗颗被斩落的人头,面色狰狞的在河边湿润的土地上滚来滚去
一具具无头尸身,那么熟悉的身影,没有了脑袋之后被抛在河面上,顺着河水飘向远方
然后是混乱的记忆碎片,象是一次次的轮回,一个个身份都是一个碎片,一直到几百上千年后,各种奇怪的景像如画片一样晃动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使他的记忆相当的混乱,脑海中象是被锯子锯来锯去,疼痛难忍。
从多日之前徐子先不慎落马跌伤了头部,昏迷很久之后被救治回来,接着就患了这头疼之疾。
开始时徐子先并不当回事,后来每次头疼,都是有类似的回忆涌入脑海。
那无边的血色,那些凶恶狰狞的东胡兵,那一柄柄砍缺了刀刃的长刀那一颗颗滚落在地的头颅,都是他的亲人和兄弟,那些尸身,如死掉的猪羊一般在水面上漂泊着,慢慢漂向远方。
还不仅是这些,现在是崇德十三年,徐子先还有此后崇德朝的记忆,有的很清楚,有的模糊不清。
还有此后数百年,很多碎片般的记忆在脑海中如坚冰一般沉浮和碰撞着。
这一次的疼痛感很快就过去了,混杂的记忆也不再如以前那样叫徐子先难以接受,连续几个月的头痛,数百年的混乱记忆如锻锤一般,不停的锻打着徐子先。
徐子先是很豁达,也很自信,惨剧叫他警醒和努力,并没有把他压跨,反而性格中那些不堪的东西如坚冰遇到烈阳,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子先自己琢磨,可能是两个人恰巧都要死,几百年后的大学生徐子先,被斩首的大魏宗室徐子先在不同的时空一起横死,两个不甘的灵魂被奇特的力量融合到了一起,然后与头部受创的徐子先融合,算是三位一体,历经多次的头疼症之后,三个灵魂大体融合,最少所有的徐子先都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大魏宗室,大魏南安侯一脉的第三代,等着袭爵的大魏四品明威将军。
两个不屈的灵魂成功的融合到了一起,带来的效果也很明显。连续几个月的蛰伏锻炼,著名的宗室纨绔,脾气暴戾的少年徐子先已经不见踪迹,发生了如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可能人失去之后就会想得到更多,最少现在的徐子先是这么认为的,他遭遇了那么多痛苦,老天将他送到这个时空来难道是叫他再遭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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