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友谊能长存,
今日别离共你双双握手,
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今天且有暂别,
他朝也定能聚首,
纵使不能会面,
始终也是朋友”
渐渐地,声音交汇,轻敲着铁栏杆,合着节拍随声而动。
沧桑低沉的那是宽伯,中正平和的那是欢喜哥,尖锐高昂的是CC哥,豪情狂吼的是号码帮的火牛哥,破锣嗓子干嚎的则是因抢劫进来丧辉,还有屯门阿炳、东莞仔、化骨龙、口水华、阿豪
“说有万里山,
阻隔两地遥,
不需见面,
心中也知晓,
友谊改不了”
吴孝祖轻瞥了一眼斜上方的挂着的白纸红字的日历。
1986年8月18.丙寅虎年农历七月十三。
宜:驾马、订盟、沐浴、会亲友。
忌:开市、祭祀、安葬、行丧、合寿木。
1982年入狱,大祠堂赤柱监狱满号,港英政府怕再发生73年赤柱监狱暴乱事件,保安局惩教署开始对囚徒进行分流。
吴孝祖很“幸运”,分到中度设防的铜锣湾惩教所。
这首友谊之光是吴孝祖在1984年联欢的时候组织狱友一起排演的曲目,自此也成了铜锣湾惩教所的“狱歌”。
正是出自上一世林凌东导演,靓仔发主演的监狱风云。监狱和歌曲很配。放监之时,必选歌曲。
吴孝祖没回头看,嘴里轻哼。走出监牢区,跟随着狱警办理放监手续。
身后隐约还能传来高昂的友谊之光,狱友们癫了。又听到狱警警棍敲打栏杆警告恐吓。
“食一支?”
办完放监手续,迎面走来一名警服规整板正的中年警司。
“出去后谨慎些,不要回来。”见吴孝祖没拒绝,拿着火机帮点燃烟,附耳低声喃:“据闻今夜外面风雨声好夸张,街面好乱。当心沾染风寒,放了监,却入了医院。”
“哦?感谢阿sir关心了。”吴孝祖忽如一笑,一副庆幸神态。
“幸好我有拨电话给我细佬,叫他们找车来接我,风雨再大都不会怕。况且阿sir,这四年我最喜读书看报,什么风雨声我都不懂,读书声我就很懂。”
中年狱警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吴孝祖,挑挑眉,眼神锐利,“那就祝你前程似锦,吴先生”
吴孝祖笑容灿烂握住对方手,全盘接受祝福,“你也一样,阿sir!”。
错身而过,吴孝祖骤然收起脸上笑意,拎起地上的行李,随手一弹,烟蒂飞出一条弧线,准确落在一旁的垃圾桶中。
狱警?
远离的吴孝祖嘴角一撇,当自己是白痴?
我食脑的,阿sir!
四年以来,吴孝祖从来没见过哪一个狱警的衬衫连风纪扣都系的这么整整齐齐,参加葬礼吗?
还有,哪位狱警手指有那么明显老茧?
当你自己是周公瑾吗?
凸凸!
想到这,吴孝祖在心中竖起中指,戚了一口。
自己这个乖乖仔却不被老师喜欢,怪我咯?耸了耸肩膀。
当然选择原谅他!
望着吴孝祖举着黑伞步入雨中,中年警司目光闪烁,吐了一口烟圈。
“阿中,我都给你看过他的资料了,他表现很乖,是香江开埠以来祠堂里面出的第一位自学考夜校的犯人,这里的犯人冇人不服他。这些年,他读书睇报,甚至帮我们打申请给警务处和福利署谋求养老金和福利。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犯人这样帮条子?”
惩教所监狱长走到中年警司身边,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给后生仔一个机会,老话讲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老话还讲过狗改不了食屎!”陈炳中收回目光,松了松风纪扣,不以为然道:“当然,我一向主张给年轻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呀,我还不了解你?”监狱长显然了解自己这位伙计,摇了摇头。
“真不明白你们O记为何一直盯着阿祖不放。算了,不谈这些。我同你话,我最近看好一匹马”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可惜老师是流氓。
四年监狱时光,说实话,吴孝祖后悔过。也幻想自己如果没自首,此时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情景。凭借着前一世的见识或许可以跑路。
然后
台风来了,淹死在公海?鬼知道!
很多时候,吴孝祖告诉自己,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可谁又能真的无悔?
但,人最有趣就在于此。
人生无悔,本就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该多无趣?
走对走错,无悔后悔,都是自己选择的路,有选择,就是最大的幸运。
这一世的记忆中,吴孝祖11岁在学校开始混古惑仔,12岁成为真的古惑仔,13岁拜大哥入字头;14岁为了兄弟敢提刀砍人,15岁因为替大佬抗事,当“羊仔”进了感化院。
16岁出来后一跃成大佬头马,靠着一双拳头打成字头红棍,跟随大佬过档其他字头。带着手下马仔,横扫几处街区,给社团打下一片红。17岁扎职,嚣张的不得了。好多长辈叫他江湖新人王,威风八面。
18岁开摆香堂开堂口,在铜锣湾为社团插旗,癫狂的表现惊的几个字头连夜打电话给字头老顶和大佬请求一起食宵夜。
当晚传出只要“吴孝祖”这块招牌倒下就能拿到50万花红,对面古惑仔却无人敢提刀上前拿花红的江湖传说。
搅风搅雨,直接打得铜锣湾清一色,差佬被迫约他和其他字头大佬们一起食茶,划分利益。硬生生的撑起旗帜,誉为江湖新势力。至此,吴孝祖这块招牌越擦越亮,简直热到发烫。
吴孝祖回头望望自己的“成名路”,都觉得是一段古惑仔这行的传奇人生。比后世古惑仔里同样混铜锣湾的陈浩南牛B多了。
但,用武状元苏乞儿里的台词诠释的话可能更准确。
“你一定会成为乞丐中的霸主!”
“那是什么?”
“还是乞丐!”
所以,出来混迟早要还。
19岁那年,大佬邱哥被仇家陷害,吴孝祖独自一把刀护着大佬妻女归堂口。为给大佬报仇,带手下马仔从街头扫到街尾,从里扫到外,拎刀追砍仇家三条街。
吴孝祖就重生在挥出最后一刀的那一刻了。
头上砸了一棍子,隐隐作痛,两世记忆不断交织。分不清自己是前世的吴孝祖,还是这一世的吴孝祖。可能是一个结合矛盾体。
最后,感情融合,情感交汇。
有些事情,选择需要勇气。
幸好,情感上、理性上都告诉他,选择大于逃避。就算逃,他这名同差佬照过面,当着条子面砍人的“铜锣湾扛把子”恐怕也难逃制裁!不如让未曾照面的三位兄弟离开,自己一个人来抗。
甚好,当他陷入挣扎的时刻,刺耳警鸣也避免了他的侥幸。当走出巷口的时刻,差佬的阵仗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情感上,他不能让兄弟替自己扛罪,那是这一世江湖路上吴孝祖的坚持与义气。理性上,他不能落下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狼狈偷渡离港,这是上一世吴孝祖的分析与挣扎。
所以他在被警察按在地上的时候,如释重负。
最轻松的不是逃避,而是能够直视选择。哪怕这选择在一些人看来有些蠢。
所以我们该庆幸,蠢人也有选择,好过没得选。
1982年8月18,风雨中入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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