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云又扭头看向户部尚书,问道:“春耕刚至,夏汛将及,除去这两项开支,国库能拨出多少钱粮以作粮草?”
顾景云目光环过诸人,问:“这一战你们计划打多久,投入多少人力?”
众人沉默,大家不是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打吗,决定了才能去算这些呀。
不过户部尚书和几位大臣还是下意识的算了算开销,脊背不由一凉。
顾景云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陛下,这一战不是大楚要不要打,而是大楚能不能打。鞑靼苦寒,又适逢内乱,实力的确削弱很多,但大楚的境况同样不容乐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为保护百姓,也不是为了守卫国土,这样的战事我们为何要打?”
“您是一国之君,便不能只看到两国疆域,看到皇室荣辱,您还该低头看看脚下的江山,抬头看看治下的百姓。”
秦信芳出列拱手道:“请陛下三思。”
彭丹和户部尚书紧随其后,“请陛下三思。”
皇帝心中巨震,沉默半响才道:“诸君先退下吧,容朕想想。”
秦信芳等人躬身便要退下,皇帝便留下他和顾景云。
事情还没处理完呢,而且他也想就此事再详细问问俩人的意见。
退出去的彭丹和诸位大臣一样心中都有些不安,今天顾景云提的这些都直击大楚最根本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与众人的利益密切相关。
但此时他们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是无能,而是不能,不能跟他吵,跟他分辨,以免将战火烧起来殃及自身。
赋税,吏治,国库,军中亏空和贪酷,这些单拿出来都是能让人万劫不复的问题,顾景云却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了。
但他此时只是四品翰林,只是太子的老师,并没有参政的实权,刚才皇帝和太子只是问政于他,他的回答他们也都能找出抨击的理由,但于他们得不偿失。
现在就是要冷着,顾景云没有参政的实权,而秦信芳一向稳重,此时也不会冒进……
众人胡思乱想间出了宫殿,而殿内的皇帝却彻底放松下来,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道:“清和,朕的江山真的如此危急了吗?”
顾景云沉默以对。
皇帝苦笑一声,“朕早该料到的,但这两个月来地方递上来的折子太好了,全是歌功颂德和报喜的折子,朕心浮了。”
“陛下今日能知道这点便已是天下之福了,”秦信芳严肃的道:“清和言语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摇手,“是他点醒了朕,朕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他?”
想到顾景云的才华,皇帝心动不已,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清和,朕给你一个官职,你来辅佐朕和太子如何?”
顾景云想也不想就拒绝,“微臣若掌实权,只怕朝堂现今的平衡会被打破,而且臣对此也并无多少兴趣。”
他顿了顿道:“陛下放心,臣是太子之师,治国理政皆在臣教导范围内,您若有不解之处大可以让太子来问我,何况您为君,我为臣,您与臣问政光明正大。至于实权,臣实在不喜。”
太子最爱他这狂妄的模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扫阴霾之色,“好,朕若有不解之处上门找你,你可要像教太子一样教朕。”
顾景云严肃认真的点头,“陛下放心,臣有教无类,不论是谁臣都会认真教授的。”
皇帝欣赏他的自信和坦诚,秦信芳却在心里不断的叹气,才几个月不见,他越发沉稳干练,聪慧通透了。
他想插手朝政,塑造大楚,却又嫌麻烦,浪费心神,所以只拿准了太子之师这一个身份。
太子代表的就是皇帝,到时他可以通过太子源源不断的插手朝政,但他却只是个四品翰林,并不实际参政,这意味着朝上因此引发的争斗根本波及不到他身上去。
既参与其中,却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信芳不知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该骂他心机深沉。
太子和皇帝未必不知顾景云的算计,但他们全都不在意,顾景云不爱权,参与国事不为钱权名利,那就只能为国为民了。
他们不是一心搞平衡,掌握权势,享尽富贵的先帝,能有这样的臣子他们很开心。
所以殿中四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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