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种忧心恼怒,惴惴不安,在尉北璀说“一切都交给他”的时候,莫名地就放下了,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家伙能够帮她解决一切,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所以看着薛燕坐立不安的样子,她只觉好笑。
可如今自己再想一想,如果没有尉北璀的那番话,她如今该是怎样一副惶然不安模样,毫无办法地坐视事情发生,只能由得旁人猜度、促狭的目光和言语往自己身上招呼,由得尉馨芳针对她敌视她,待得回京才能向父母求助,可到那时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都不敢想。
黛玉轻轻抚上自己微热的脸庞,想着那人在自己跟前惯常的笨拙,突然忍不住羞涩地笑了。虽然他总在自己跟前出糗,可自己从来不曾怀疑过那人的能力,如今似乎连他的心意,也在自己内心深处,不知不觉中确认笃信了。
水溶溅起的脏水全泼回了自己身上,除了尉馨芳之前的两次闹,余者并无任何与黛玉相关,她依然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尉馨芳对她的视而不见。黛玉心中微微有些遗憾,却已经并不难过了。
薛燕私底下为黛玉抱不平:“姑娘那般照顾她,如今就为了一个男人,竟是那么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
黛玉却道:“在外可不能胡说,太逾矩了。其实本也没什么,投缘的多来往,合不来的以后少来往便是了。我又不是银子,本就不可能讨了所有人的欢喜。”黛玉说着还开了句玩笑,这话似乎也是之前某人说过传到她耳朵里来的。
薛燕好笑道:“姑娘最是不喜铜臭之味,如今倒是自比银子了,可见出来这半年多,姑娘可变俗了不少。”
黛玉也笑,出来这些日子,看到那许多世情冷暖,虽仍对名利不那么热衷,却已经不会再不切实际地随意批判,道:“我虽自认不会为了名利蝇营狗苟费尽心思,但是我也没有立场去鄙薄于它。不推崇,却也没资格批判。银钱本无好赖之分,只是有些人,为了牟利昧了良心、犯了王法,才让人觉得银钱肮脏。可百姓世俗人家,只怕都要靠它生存不是?便是我,吃的、穿的、用的,又有哪样不是银钱买来的?不能因为我未真正经手就当它不存在吧?不是把已有的贵重奢侈之物摔了、砸了、撕了,就代表自己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糟粕的,除非自己种地吃饭、织布穿衣,自给自足谁也不靠,才好有底气说银钱乃是腌臜物呢。”
薛燕听了黛玉一番话,懵懵懂懂不知其意,反正只觉得黛玉出来这一趟,豁达了不少,也没有原先那么爱钻牛角尖了,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件好事吧?至少不会因为尉馨芳的举动就暗自难过了。
却说尉馨芳,如今对黛玉爱理不理的,一来是原先生了嫉恨,哪怕如今知道是误会,心里那个疙瘩也没那么快消失;二来她从小被人奉承惯了,如今自己误会了旁人丢了脸,却又拉不下脸面去道歉,便只等着黛玉自己上门给她台阶下,自己再顺势跟黛玉和好。
可谁知黛玉竟是半点儿要主动跟她修复关系的迹象也没有,每日安然地跟其他姑娘们说笑,见到她也只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地微笑行礼,却无半点亲近之意。这让尉馨芳心里的那个疙瘩越发去不掉,只觉得就算水溶不喜欢黛玉,那也是因为黛玉本身不是个好的,并不是自己要原谅黛玉的理由。于是越发高昂着头,对黛玉全没了好气。
不过跟黛玉的疙瘩在尉馨芳心里还是次要的,如今最叫她难以置信的,是水溶,那么一个清风霁月般的贵公子,居然会喜欢上“金陵名花”那等游走在男人之间的不洁女子?
尉馨芳想去找水溶问个清楚,却被尉正航看得死死的,如今水溶正处在风口浪尖,这个时候被人看见尉馨芳去找水溶,不说别人怎么想的,只怕水溶自己都会想办法把尉馨芳拖下水——以此将自己从恋慕妓、女的丑闻中摘出来。
没错,丑闻,别看如今在金陵城中,很多人都将之视为一段风流韵事甚至说是佳话,但那是因为金陵城中有此风气,加上每年都有所谓“秦淮四艳”的选美比赛,名花们各自造势,才有此一说。
但是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尤其是书香门第,却是耻于与这些名花们为伍的。所以,在他们看来,水溶对这样一个女人钟情,根本就是自甘堕落被个妓、女勾去了魂魄的丑闻。
而这桩风流韵事一旦传回京城,水溶之前营造出来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只怕就要剥去一层华丽的外皮,即便不会因此门庭冷落娶不到媳妇,但真正疼女儿的大多不会考虑让他做自家女婿的。
所以,水溶如今正焦头烂额,尉馨芳如果在这个时候凑上去,绝对会被其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紧抓不放的。至于尉馨芳会遭到什么样的流言打击,只怕水溶那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是不会为之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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