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遥遥看去,便像是在对这宫女说些什么私密话一般。
春妩抿唇一笑,平凡的面容焕然生光。
她道:“娘娘放心。”
只这四个字就让封箬韵满意地弯了弯唇角,但随即,春妩的下一句话便让她又将唇角抿紧了。
“娘娘,封家的那位夫人又差人送上了帖子。”
“撤回去吧。”
“这已经是这月第五封了。”
封箬韵沉吟片刻,说道:“拿来我看看。”
春妩便袅袅地走开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手上就多了一本朱红的书帖。
“点灯过来。”
春妩又燃了一盏佛手兰花的小灯,托在手中放在她的手边。
封箬韵接过了帖子,却也不看,一手撑着脸,一手却挥散了灯光,将帖子置在小灯的上方,便将它烧掉了。
火舌舔上朱红的封漆,封箬韵睁开眼睛将手指一松,任由那帖子从自己指尖的罅隙落下,顷刻被火光吞没。
清亮的火焰中,她的面容随之摇曳,眼眸混合着灯火的明亮逐渐变得晦涩不清。
许久,看着那被烛火烧尽的灰烬都消殆完全,她才冷冷地扯了扯一边的唇角,“你想见她——我偏不让你如愿。”
说罢,她便又是笑了两声,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于是第三天,就在小皇帝才将诏书拟好,整个宫中便疯了似的传遍了国师要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
或许鬼医迟墨的名声在江湖中人和平民中有着极深的威望,然而在这只以金钱和家族经年累月延绵不绝传承下来的威望作为筑基作为活下去的基本要求的皇城而言,这却毫无用处。
与森林的动物一般,上位的人有一种圈内人才心知肚明的法则,那就是家族荣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是士族子弟才知道的生荣与共的道理。
身为官门儿女,他们这一生便就这样与自己的家族维系在了一起。或水涨船高,或株连其罪。
就算家道中落,但曾经若有一时的风光,在败落之后便也能令其他人退避三舍——而这即是,皇城中不言而喻的规矩。
如今却突然横进一个迟墨,就算她在民间享有广誉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成何体统!
小皇帝的桌案上于是就被各种上书给堆满了。
“真是——”
看着这满满堆着的奏折小皇帝就忍不住头疼。
“定是那个毒妇传出去的消息。”
除了她以外就没别人了!
“上屋抽梯。”
安沉秋就封箬韵雷厉风行的手段做了下简介的点评。
“倒也不失为釜底抽薪的妙极。”
小皇帝已经拿自家大将军没办法了,“明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明摇就是安沉秋的字。
安家几代忠臣,从祖上起就一直执掌军符,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大将。
皇家似乎独独偏信安家,让军符在他们手上拿了好几代都一直未曾收回。当然,这也与安家世代忠良有着不可分割的干系。
只是小皇帝觉得安沉秋可信归可信,就是为人实在太过直板,这样的人估计也就只能驰骋疆场,而无法在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往来互利间得以苟且存活。
这当然也是小皇帝如此宠幸安沉秋的缘由之一。
若安沉秋当真狡猾如狐、心怀鬼胎,他又怎能安心将能震慑八方的军权交与他?
索性安沉秋木楞归木楞,但却向来是有错必纠。这对于一个高高在上、手握万千重兵的大将军而言着实难得。
“明摇失言了。”
小皇帝摆了摆手,将目光放在了一边迟墨的身上。
身为话题中的当事人,迟墨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焦急,甚至还能在所有人都觉得头疼的情境下有条不紊地拿起桌上的糕点喂给手边的南久卿。
小皇帝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
安沉秋瞧了他一眼,对迟墨说道:“迟墨姑娘。”
迟墨应了一声,将手上的那块糕点给南久卿喂下后才回过了头。
安沉秋说道:“陛下看起来也想吃。”
“给。”迟墨于是将一整盘都递了过去。
“你们两个——!”小皇帝拂袖暴怒,“是在糊弄朕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本该是一件极为令人恐惧的事情。
然而这在天子面前的——却是两个并不那么正常的人。
他们一个是镇国大将军,疆场滚滚黄沙掩不住他铮铮傲骨,金戈铁马、山河万里,便是他一骑令天下归心。
另一个却是鼎鼎大名的鬼医,活人不医,捻金针渡人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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