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搅了兴致的谢安娘婆媳,在清逸园中百无聊赖的转了一圈,赏够了园中如画美景,这才掐着点赶到福汇阁,随意找了个末席坐下。
福汇阁中布置典雅,方形几案上摆放着釉色莹润青翠的瓷瓶,上面点缀着几束清丽可爱的栀子花,绿叶白花,花香素雅,简单而不失格调。
片刻后,便有训练有素的侍女,上前沏上芬香满馥的清茶,奉上精致的点心与瓜果,轻松愉快地聊天中,时间不知不觉流失泰半。
端坐上首的知州夫人,轻轻将手中茶盏搁下,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严,让时刻关注着她举动的人,不由心中一紧。
稍有眼色的人,便知重头戏来了,彼此一个眼神交流,心照不宣地停下一切活动,纷纷作出垂耳倾听状,饶是那等不知世事的,也被这紧张兮兮地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放下正要塞入嘴中的糕点,愣愣地将目光投注在上首。
果不其然,知州夫人在说了一通客气话后,便绕着圈子将话题引到城外难民身上,言语间尽是难民物资如何缺乏,生活如何困苦,乍一听闻,只当是她在诉说近日种种烦扰。
只席间不缺那等脑子灵光的人,自是回味过来这话中隐藏的深意,这是在变着法儿的筹集善款,尽管彼此心知肚明,可也没谁愿意点破。
若是做了出头鸟,少不得要引火上身,毕竟一开口便会触动在座之人的利益,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是舍不得白白往外掏。然则顾头顾尾的,难免便要错失先天机会。
考虑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环顾四下,见无人站出接口,距离首席不远处的王夫人咬咬牙,顶着众人灼灼地目光,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将自己身上戴的金银首饰,当场褪下捐赠了出去。
知州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很是满意王家的识趣,她已然做好自己牵头的打算,若她开了口,众人碍着面子情,少不得将忍痛割爱,这一场下来筹到的东西换算成物资,也能缓缓老爷的燃眉之急。
现下有人知趣的牵了头,倒是省了她许多事,便当众夸了王家夫人几句,赏了些备好的东西,让王家夫人一阵欣喜若狂,脸上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这次算是在知州夫人面前露脸了,总算是不负家中老爷所望。
知州夫人赏的东西不见得多值钱,且王家作为禹州城中商圈新贵,本身也不缺这么几个钱,王家要想再进一步,在禹州城中扎稳脚跟,缺的是有力的后台。当然,攀上知州这座沉稳大山,王家是想也不敢想的,能借此机会在知州大人那里混个耳熟,王家便已知足,今日过后,王家人在禹州城中行走,腰杆怕是都能挺直不少。
王家夫人心中的小算盘如何,知州夫人并不在乎,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渐渐活跃的场面。这次的捐赠只能算是试水,闻弦音而知雅意,想必今日过后,禹州城中便会掀起一阵筹款热潮,那才是知州大人最终的目的。
坐在尾席的谢安娘婆媳,本着低调不惹事的原则,穿着打扮上自是以素净为主,这会儿倒是想要拿出些贵重的首饰,尽一份绵薄之力,奈何两人身上搜了一圈下来,也就一只绞丝金镯子、两支碧玉簪子比较值钱。
两人这会儿倒是后悔出门没多带点银票压身了,步湘汌略一思索,便附耳与谢安娘说上了几句,谢安娘诧异的望了眼自家婆婆,便寻了门外侍女,让人准备笔墨,挥笔写下了几行字,摁下了手印。
待到知州夫人收到这份新奇的善款,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谢安娘,满带笑意的打趣道:“你这纸上写的倒也有趣!我见过捐钱款、捐物资的,倒是没见过捐人的。”
简直是刚想睡觉,便有人递上枕头,老爷不是正愁城外难民营缺人手么,现下有了这一先例,派遣府中下人前去难民营帮工,这等免费劳动力,吃喝有人管着,还不用发工钱,真是不用白不用呐。
谢安娘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温声解释道:“实在是身上并无甚么值钱物品,这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倒是让您见笑了。”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并未遮遮掩掩地修饰甚么,知州夫人惊讶于谢安娘的直白质朴,心中对她的好印象倒是又上升了一节,便也赏了些小玩意儿给她。
否管是捐过的还是没捐过的,见她此举甚得知州夫人喜欢,便也纷纷效仿,知州夫人都一一笑纳了,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这场披着茶话会大衣的募捐会散场后,已是未时过后,谢安娘婆媳俩回府后,步湘汌嘱咐了一声,让小两口子晚上到她那儿用膳,便让谢安娘回了云起居休息,自个儿也往住的地方走去。
只是愉悦的心情并未保持多久,接过蒋十一递上的信后,看到洁白信封上的署名,她便知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扫了眼信的内容,果不其然,慧远大师要提前返回郢都,来信问她可要同行。
郢都之行势在必行,家中诸事用不着她操心,安娘便是不用她指点,也能将一应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是令她放心不下的晏祁,在有谢安娘照顾的前提下,她也能安心走开了。
一家三口简单用过晚膳后,步湘汌便将谢安娘留了下来,将府上的账本、仓库钥匙等物拿了出来,交给了谢安娘,十分放心的道:“安娘,以后这家就交给你了。”
谢安娘愣了一下,慎重地接过沉甸甸的账本,顿觉身上有了无形的重担,自婆婆手把手教她管家起,便说过要将管家权交付于她,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顿了顿,谢安娘只觉心中有点闷闷的,问道:“娘,这是要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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