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亩地最高收三百斤粮食,今年秋里朝廷征粮,已经十税四了,一亩地要上交一百二十斤粮,再算上人丁税,做生意的还要算商税货税……
反正是交完这些,老百姓都要勒紧喉咙过日子,一口都不敢多吃,吃多了就活不过冬天。
这样的情况下,人只能少吃多干活,还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全家都会被拖下水。
换成阳和县这边,一亩地收六百斤粮食,第一年不交税,百姓能迅速积攒一些家底,就算第二年十税三,也能剩下四百多斤粮食……
赵大郎稍微算一算,呼吸都急促了。
这次北上,真算是来对了!
金凯看他们夫妻二人的神情,就知道这二人心动了,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又给他们添茶。
继续道:“这还只是开始呢,你们不知道,徐先生真是明主啊,他还从夷商那里弄来了新粮食,听说产量更高,就是日后什么小冰河期来了,咱们也不怕饿肚子,饿得人卖儿卖女了。”
“等今年开春,徐先生说先试种一茬,到秋里就能分给大家种,你们啊,算是来巧咯!”
“真好,你们阳和县能出这样的圣人,可真是好啊!”
“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我们大同会都盼着徐先生能打天下,你别看我一大把年纪还当兵,就是为了让徐先生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咱们全天下的老百姓,不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
“下雪了!下雪了!”
外面有人大叫着,众人纷纷起身,推开木门向外看去,只见外头飘飘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地面就白了。
赵大郎一家被安置到房间休息,赵雨已经退烧了,春丫吃饱肚子,也犯困睡着。
只有赵氏夫妻二人,畅想着方才的聊天,激动不已,半天睡不着觉。
明天他们夫妻二人,要先去镇上的公管所,登记名字和原户籍,只需等待半日,就能分到田地,被安置在阳和县……
听说,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百姓,在外面活不下去来到这里。
浏阳,一支押送囚车的队伍正在雪中艰难地前行。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本来就难走,这下子好了,更特娘的难走了!”
一个老兵唾了一口干沫,只觉得勒紧缰绳的双手僵硬难以自持,于是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里面装有酒水,他猛地灌一口,嘶着冷气,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求求你们了,给我儿一口水喝吧!”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囚车中响起,老兵回头看去,正是杨自忠的夫人,和她关在同一辆囚车中的男子,三个月前还是并州边关最有名的少年将军,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一双手尽数骨折,已经多日昏迷不醒。
要不是有从前的底子撑着,只怕这些人根本没法穿着单薄的囚衣,吃不饱穿不暖,还受着伤,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被押解进京。
要不是他们守关失败,他们这些当兵的也不至于担下这么苦的事,大冬天的,没在家过好日子,还要跟着一起上京受罪。
更何况,梁国挑起战争,要不是杨家父子,他们雍朝也不会输,还说什么并州虎门将,不也成了梁国的手下败将吗?
还害的雍朝赔款无数,今年这年都不好过了!
家仇国恨齐上心头,老兵抽出鞭子,突然抽向囚车。
厉声骂道:“臭娘们,还以为你是什么太守夫人吗?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
杨夫人抱紧自己的儿子,心中一片寒凉,泪流满面,向一旁的囚车里的中年男子质问。
“这就是你要保护的朝廷!昏君!是他们害死害死姑母!害了咱们杨家人啊!”
寒风呼啸的山谷之中,回荡着妇人凄厉的哭嚎,犹如恶鬼索命一般。
伴君如伴虎,大军临城,兵败如山倒,也并非是杨家父子的过错,只是朝廷把错尽数归于杨家,派人闯入杨家,肆意凌辱去,她劝杨自忠率军抵抗,可他却非要去京城请罪,请皇帝还他们杨家清白。
那些兵油子闯入杨府肆意凌辱妇人,害了家中多少女人,幸好她小女儿半年前出嫁,幸免于难。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杨家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这无尽的悔恨。
忠君,他忠的君给了他什么?
“啪!”
“兀那妇人!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又是一鞭子凌空而下,却被杨夫人猛地抓住,一时间,兵仰马翻,众人如临大敌,杨夫人散乱头发,抓住那马鞭,冰冷地不屑道:“我虽是一介妇人,可我在边关镇守,赶跑梁国侵袭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女人肚皮上睡大觉呢!我干你爹!”
“反了!反了!快把她拉出来!”
“放开她!”
另一辆囚车里的男人,即使盘腿坐在其中,依旧可以看出他体格之雄壮,胡髯如同乱蟒一般,猛地睁开眼睛,瞪的犹如铜铃,他一声大吼,押解的官兵被吓的停下脚步,竟然不敢上前,生怕他从笼子里跑出来。
就在众人戒备之时,没人注意到山谷两边起了动静,山谷间乱石滚动,官兵们发现时,已经无处可逃。
体型不大的碎石落下,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有些人躲在囚车
如同肃杀的刀,“杀!救出杨将军!”
一些身披皮甲,右臂绑有红巾的人冲出来,有人大叫道:“红巾军!”
双方人马战成一团,很快,押解的官兵落败,无一活口。
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读书人走出来,似乎就是这些红巾军的头领。
他名叫戴惜言,正是衡草老人的关门弟子之一。
此次奉命而来,解救杨自忠及其一家。
报上家门,戴惜言命人砍去囚车外的锁链,对杨自忠道:“家师感念杨将军之功,想要见您一面,特让我前来迎接。”
杨自忠虽是一介武夫,可他也读过诗书,有勇有谋。
虽然人在边关,这一路押解,经常更换路线,杨自忠知道,这是因为北方大乱,几个州都有百姓起义闹事,其中闹得最大的,就属这些红巾军。
红巾军已经占领徐州胶州,正因此,押解队伍才特意绕路从浏阳前往京城。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红巾军竟然会埋伏在此,想要见他一面。
杨自忠很快就想到衡草老人是谁,正是当今宰相刘农的老师之一,多年前,他曾在京城见过衡草老人一样,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奸巨猾。
听闻好些年前他就已经回乡间隐居,一心教导弟子,怎么突然又和红巾军扯上关系了?
杨自忠落入红巾军手里,便是不想答应也不可能。
就算他不答应,杨夫人也一口应下,并求红巾军救救她的儿子。
戴惜言连忙命人抬来担架,帮忙把杨世子放到担架上,请杨将军和杨夫人进入马车,接着便赶路前往浏阳城中。
路上,戴惜言拿出临来前游道子交给他的神药,就是靠着这神药,游道子在胶州和徐州才打出名声,颇有神医之名。
这药自然就是徐令之前在崖州制作的青霉素和大蒜素,在还没有使用抗生素的古代,只要确定病人不会过敏,几乎就是救命的神药。
戴惜言给杨世子用药后,杨世子的伤很快就平稳下来,接着他们要在浏阳暂时歇息三五日,等杨将军一家休养休养,就要继续赶路回阳和县。
从浏阳到阳和县走陆路要一个多月,可走水路,只需要六七天功夫。
十日之后,天地泛白,眼看就到了年关,杨将军一行人终于踏上阳和县的地界。
而此时,杨自忠也总算弄明白这些造反的贼人请他来是要做何。
竟然是要他背叛朝廷,投靠贼匪,为他们带兵打仗!
这是何等的笑话!
从知道戴惜言此行目的之后,杨自忠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总是要闹着回去,他还要进京,请皇帝还他杨家一个清白!
他不去,杨夫人却是愿意去的,还直言,若是杨将军不去,他们便和离,从此各走各的阳关路。
若非有杨夫人,戴惜言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把杨自忠顺利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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