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风介含着笑,闭上眼睛,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松下的脚边,喉中含着那声未叫出的称呼。
工厂里静的可怕,角落处好像肆意生长着什么,如同一个暗夜的怪物,朝着松下涌来,啃食他的骨肉。
是孤独,是背叛,是茫然,是一切正在失去的东西……
伴随着这个怪物出现的还有回忆。
“大哥,别害怕,有弟兄我在,这些小喽啰还收不了爷爷们的命。”
“大哥,抽根儿烟解解乏。”
“大哥,我找媳妇儿了,可漂亮啦。”
“大哥,孩子的满月酒你可一定要来,你就是这孩子的干爹。”
“大哥!”
“大哥。”
“大哥……”
“饶了我吧……”
往日种种皆浮于眼前,攀爬仍旧温热的尸首之上,顺着暗红的血液亲吻松下的脚尖。
现在的风介死了,过去的风介永远活在过去,可自己又在哪里?过去,还是现在……
枪口缓缓朝下,手臂也归于身侧,松下的眼底藏着落寞,但再转过身,只剩下一把手的冷漠决绝。
“谢归,你怎么知道这一切?”
这段话像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淬着剧毒的。
地上的谢归感觉自己的身体已逼近极限,但面上依旧装的沉静,用尽力气,在嘴角翘起令松下十分厌恶的笑。
“兄弟背叛,手下畏惧,万人之巅,无限孤寂,您知道一切又将如何呢?”
“谢归,我现在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松下一步一步逼近谢归,脚底沾染上风介的血,在布满灰尘的地上留下一列血脚印,而脚印的起始处是那张微笑死去的脸。
他拽起谢归的衣领,盯着对方涣散的瞳孔,冷冷说道,“杀了你,我也在所不惜。”
谢归奋力使自己的瞳孔聚焦,余光观察着松下手上的枪,以及一个角落。
“这句话,也送给你……”
“什么……”
没等松下从疑惑中醒过神,就听见咔嚓一声,自己手上的枪被谢归绑在身后的手抢走。
她竟然折断了自己的手臂!
砰——
绚丽的火花在谢归的后腰绽放,散发出浓烈的火药味还有丝丝淡淡的烤焦人肉味。
松下以为子弹是朝自己方向来的,通过肌肉记忆躲闪到一边,趴伏在地。
“趴下!”
谢归的声音响起,黎清梦来不及反应,没有任何思考趴倒在地。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声,还带着人的哀嚎。
“跑!”
“爆炸了!”
“救命!”
角落处那桶标注着易燃易爆的废料铁桶被高速的子弹旋出一个孔洞,一瞬间,巨大的热量散开,像一个演奏乐团的指挥者,挥舞烈火的指挥棒,点燃了罐中的化学废料。
绝望又危险的爆炸乐章随着前奏演奏到最高潮,一个引爆另一个,连锁反应,炸出碎片,旋转着飞向远处,嵌入血肉,擦过皮肤,贯穿内脏,一血封喉,将演奏的音符在“观众”的身体中跃动。
热浪一股股袭来,炙热的火焰燃烧着,照耀原本黑暗的工厂,四处都透着如晚霞般火红的颜色,像是一幅地狱盛景,召唤着撒旦前来。
残肢断臂如雪花般散落各地,一滩一滩的血迹在火光中更显鲜红,令人作呕的烧焦人肉味散开,混着化学试剂的刺激性气味。
烟雾升腾而起,微弱的光线照射在做无规则运动的灰尘粒上,勾勒出一条一条笔直的光。火舌嘶嘶地舔舐着残破的尸体,零零散散的人无措地慢慢站起,成为灾难后的幸存者。
指挥棒缓缓落下,爆炸乐章进入尾声。
幸存者们的表情不再冷酷麻木,透露出一股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捂着的左眼,血液顺着指缝流出;他一瘸一拐,小腿上大片的烧伤痕迹;他匍匐在地,手指死死扣着地面,一下一下移动着自己的身子……
他,他们不约而同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无助惊恐地等待松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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