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此次还是没有多留多久,不日便辞去了。墨倾也没有过多挽留,一个人久了,早就习惯了,特别是这下半生的路道阻且长,一朝一夕便极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也许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但谁又能保证永远有人相随?眼下她能做的,只有把每一步路走稳,把每一步棋走对。走到最后,能皆大欢喜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不,没有若是,她要做的,就是排除一切的不能。
对于洛川一直很忙的样子,墨倾虽不过问,但多少还是有些疑惑。按理说,墨家的仇算是报了,项国勋也解甲归田了,他一个无业游民,缘何每日还跟庙堂之人一般,不得一刻清闲。也许该找个机会,跟他问个明白,也许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得上的。
不知是不是坤源那处时,被人监视的日子给过习惯了,突然之间没人管了,随心所欲的就算上天都没人问津的日子,墨倾反而觉得有些无聊。好在近几日,又恢复往常那般你盯我我防你的情况,她才心中轻松许多。念在他们一团和气气息友善的份上,她并不在意。只是思虑着,自己面对险境反而自在了的劳碌性子,到底是随的谁?
是日,墨倾坐在竹椅上,看着眼前一片苍翠茂密并修整得当的竹林,顿觉赏心悦目。那个叫翎誉的小伙子,确是个能手,怪不得洛川每次使唤别人,都使唤的得心应手。她一手抚着膝上小火狐背上的毛,一边沉思着。突然小狐狸像是睡懒了,想换个场地,蹭蹭两下便跳到了旁边的竹椅上。墨倾抚毛正抚在顺溜的档口,突然腿上空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在半空。她顺着吱吱的声音,看向一旁慵懒的小畜生,突然轻笑溢出胸腔,其实她也困怠了。
墨倾伸了个懒腰,起身欲回房浅睡。结果一转身,正对上一个蒙着面的高大男子。看他情况,此番只是路过?墨倾毫无波澜的看向那人,那人也回视着她,只是眼眸中,多少有些讪讪的。这就尴尬了。
墨倾挑眉,信手一挥,一道书信向那蒙面人的面门射去,“把这个带给你主子。”念在别人安安静静换岗“守护”她这么些天的份上,她也是时候该做个回报了。
临了,她似想起什么,补充道:“下次换班的时候,我会尽量不转身的。”
那人抬手接住纸条,露在外面的脸上瞬间红了些许,略微躬身,随即转身消失在青翠的竹浪当中。
于清幽的环境中,再一次独处了三五日。阳光照暖,清风醉人,如此美景,岂可辜负。墨倾当竹煮茶,斜在藤椅内,侧耳聆听这清风打叶的沙沙声。日复一日的这般美好,今日怕是要到尽头了。
她眉头一皱,随即嘴角微挑,算准时候,来的确是不早不晚。
“请坐。”
三尺之外立一男子,看年龄不过双旬又二三,一身玄色广衣走着淡黄金线,眉宇之间驻留决敢杀伐之气,通体气宇轩昂,但神情峻冷,使人不得靠近三分。
墨倾轻笑,抬手为他沏上一盏清茗。
男子走近,在她对面落座。伸手端起茶盏,置于鼻下轻嗅,“好茶。”随即微品一口,放下茶盏,又道:“好景,好美人。”随着这一句的尾声,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看竹海之人身上。
墨倾侧面抬头,看他一眼,“圣上谬赞。”然而,只此一眼,便让她心中略微异动,如果不是他周身凌冽的气质,她以为看见了前些时日才分别之人。他的眉眼,与苏岕实在太像了。
来人也不惊,她知道的远比自己的身份要多。他只是盯着她的双眼,道:“墨小姐这般灵动的眼眸,配上这副普通的面相岂不是可惜了?”
换上一副平常的面相,才能好办事。墨倾不急不躁,“圣上这话好生霸道,本就平常之人,就不能拥有一处过人之处?”
夏侯弈一笑,毫无半点歉意,“倒是夏侯失言了。”
她看着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圣上日理万机,今日来我这小院,当真让寒舍蓬荜生辉。不过……此番怕是要让圣上失望了,你想谈的,我未必知晓多少。”
夏侯弈同样淡如面前的茶水,就像说着并不是自己关心之事一般,不疾不徐:“你拿他的八字给我,不就是要跟我谈谈关于他的事情?”
“他已经没有了五岁之前的记忆。而他五岁之后的种种,都与你无关。”
“如果事关他的性命和蜀国的江山,那便与我有莫大的关联。”
良久,墨倾蹙眉,略微急切,又颇多无奈道:“一个没有了尘世记忆的人,为何就不能被人忘记。”随即又微叹一气,“惦念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夏侯弈轻吹一口茶水,不饮一口便将茶盏放回小机上,转而抬眼望向竹海深处:“正因如此,我才要先于其他人找到他。”被有心之人先找到,是他最难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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