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氏这会儿哭得不能自己,听见她劝,也渐渐收住了眼泪,了眼睛道,“妈妈说得极是。叫人打了热水进来,这些衣裳已经够难看的了,兰儿以前是那样爱漂亮的性子,穿不了好看的,至少也得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路才好。”
徐明薇这才注意到赵氏打开的包袱皮里头,卷着一套寿衣,极浓重的颜色,用金线绣了六福图案,打量着做工,显然不是仓促之下能准备起来的。
凉氏见她凝神看了那衣裳,哽咽道,“平安日子,她又是这样的年轻……谁能想到会这么早就走,家里什么也没备下,临来的时候老祖宗给的寿衣,指望着能压一压她的魂,指不定就没事了……”
凉氏说到这儿却是说不下去了。徐明薇默然,徐老太太这样年纪的,身后事要用的都是早就备齐,直接让凉氏带了自己的寿衣来裴家,压一压晦气是一个说法,只怕更是觉着徐明兰救不了,怕仓促之下没有好的能用,早死之人走都走不安生罢。
“明薇你先出去吧,婶婶知道你和兰儿感情好,记着她好看的样子就好。她若是天上有知,也感念你在心。”凉氏说道。
徐明薇明白她是不愿意让自己看见徐明兰被子底下的样子,拿帕子抹干净了眼泪,点头道,“那我就先出去了。婶婶要是有什么吩咐的,叫唤一声便好。”
凉氏勉强挤出一抹笑,一时不免又想到徐明茉。一个是堂妹,丫头叫一声便赶忙来了;一个是亲姐姐,却说生产之人血光太盛,会冲了自己的运道,怎么也不肯来!亏她这可怜的小女儿临终了还记挂着姐姐,担心她以后的路子
……凉氏这会儿心底冰凉一片,若是可以,倒宁愿死的是茉儿。
赵氏见她又湿了眼眶,鼻子便是一酸。徐明兰自小是她奶大的,也差不多是她的半个女儿,如今死得这么惨,赵氏也不比凉氏好受些。但这事情总归要有人做,赵氏避过半个身子偷偷抹了眼泪,劝道,“太太来替奴搭把手,好解了小姐的衣裳。”
凉氏知她说的紧要,挽了袖子上前,同赵氏合力收拾干净了血水,将人抬到地上铺好的新被子上,最后换了敛衣。
“你看兰儿这会儿多乖。从前她可没一会儿工夫能安静的,成天不是问我要这个就是讨那个的,一会儿又和枫哥儿打闹起来,抓得枫哥儿胳膊腿上一道一道的,恨得我扬起签子就是一顿打。小小人儿,也不记仇,头天才打的,晚上就又来抱着胳膊撒娇了……”凉氏温柔看着闭眼躺着的徐明兰,呐呐说道。
赵氏忍不住呜咽,掩面偷泣,一时呛得背过身去,却是说不出话来。
凉氏反而笑了,摸着徐明兰的脸说道,“你这老货,收了眼泪吧,人都死了,哪里还听得见呢。去外头问问有没有梳头的家伙什,再来些胭脂水粉,让兰姐儿屋里的收拾出她平日最爱戴的一套来。我的兰姐儿,不能就这么寡淡地去了。”
赵氏听得分明,起了自去外头传话。凉氏低头专注地捏平那寿衣上的褶子,淡声道,“我的儿,她们没伺候好你,娘是一个也不肯留的,就让她们都随你去了,在地底下接着伺候,也免得你一个人孤苦无依。”
赵氏陪同凉氏一时将徐明兰装殓妥当,使了几个有力气的婆子连被子带
人抬到了另一处里停了,却是裴家专门收拾出来预备着做灵堂的。
裴方同抹着眼泪上前与凉氏见礼,愧道,“小婿没能照顾好兰儿,实在是无颜来见,娘要打要骂,暂且记着,等小婿送了兰儿,再上门请罪罢。”
凉氏悲声道,“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人都去了,活着的就好好活着罢。倒是谁家问的脉,哪个平日伺候着饮食,你全与我写了单子。我知道你也尽了心,拿他们没办法罢了。却看我徐家饶不饶他!还有兰儿陪嫁的那些个丫头婆子,这回我也全带了回去,连伺候主子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留在你家也是个祸害。”
裴方同心里记着惜时惜云,原本是打算等个合适的时间也开了脸的,这会儿听见凉氏要人回去,心里不由觉着可惜。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哪里敢说个不字,只能点头应了。
“太太,大太太她们听了消息也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裴家的婆子一路跑着来报,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凉氏低头对着徐明兰却是欣慰笑道,“兰儿,你几个伯母都来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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