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被一只手攥住,那只手指节修长有力,带着滔天的怒气,似乎要将握在掌心里的心脏生生捏碎。
但这只手的主人并没有这样做。
慕容钦只感觉体内灵力流散,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灌入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里的一样东西慢慢拿了出来,要同他生生剥离、撕裂。
他在心底大喊:“不要!!”
但那双手并没有如他所愿停下来。
心脏里的那颗晶石完全剥离身体时,慕容钦感觉到心脏处噬骨的疼痛,沿着血液流过全身的细小血脉,使得他整个人开始战栗,颤抖。
一切发生不过一瞬间,一道紫色的身影握着那颗仅双指大小的血红色晶石,冷冷看着转过身来的慕容钦。
慕容钦颤声道:“给我——!”
他朝着时子墨走,他想拿回那颗血红色的晶石,右脚刚踏出一步,膝盖却已经着地。
他半跪在地上,跪在血里,跪在时子墨脚下。
他想站起来,从时子墨手上夺回那颗重要的晶石,将它重新放在心脏里继续温养。
他的心脏没有碎,还可以做晶石的容器,只要重新放进来。
但他站不起来。
时子墨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解、药。”
什么解药?
哦,对了。
还有一大群人中了他的灵蛊,正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不敢讲话,也不敢动用灵力。
慕容钦笑道:“沈无际中了我的灵蛊这么久,鬼王大人才出手,也真是能忍,我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他那个狗腿子徒弟了。”
慕容钦忽然觉得有些有趣,时子墨肯定是想直接杀了他,但是捏碎他心脏时却突然发现了他心脏里的东西,所以就准备威胁他,让他拿出解药。
时子墨。鬼王。
他居然没有死!
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肤白若雪,已然不是之前那副少年的容貌。
时子墨眸光沉沉,杀意与怒意不由分说地朝慕容钦涌来。
慕容钦笃定时子墨并不知道那颗红色晶石是做何所用,只要他能把晶石拿回来,就不会伤到晶石里的东西。
“我告诉你,没有解药。”
时子墨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陡然冷了下去,变成了刺骨的寒意。
慕容钦道:“我从不炼制解药。”
看着时子墨的表情变化,慕容钦忽然觉得有些微微得意。
他好像在这场战役中稍微扳回了一局。
他想,凭什么呀?
凭什么你可以和你师尊一直待在一起,凭什么?
凭什么沈无际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却执意挡在你身前?你们举止如此亲密,沈无际甚至还对外人说你们是那种关系!?
凭什么你有机会跟自己的师尊并肩而战?!
凭什么呀……
凭什么我没有!!
凭什么我没有……
慕容钦自言自语:“这灵蛊根本就没有任何解药,你们无论如何都得死。”
说完他笑了起来,跪在冰凉粘稠的地上,笑得前仰后合,撕下他这上万年的假面,放肆大笑。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颤抖,无尽的颤抖与恐惧将他吞噬。
他看见时子墨以灵力将那颗晶石浮于空中,血红色的晶石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光。
而后与晶石一同浮于半空的,是一具白色的尸体。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一具肤色雪白、神色温和安详,身着白衣的男尸。
晶石浮在尸体的正下方,有淡淡的灵流自晶石上散出,给尸体周身都笼罩了一层浅浅的红色灵光。
这是一层晶石自然生出的结界,以灵流温养着其中的尸体,能保尸身万年不腐,灵脉尚存。
众仙神中有人不顾身上的毒,大为震惊:“慕清!!??”
这一声惊呼使得慕容钦猛然惊醒,他脑中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面铜锣在他耳边敲响,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双膝跪着往前行了两步,目眦欲裂:“时子墨!!!!”
他恶狠狠地道:“你敢——!!”
时子墨拔剑出鞘,剑尖缓缓指向那具慕容钦潜藏多年的尸体。
“你把他放回去……你把他收回去!不要让他……不!住手!!”
他错了。
时子墨知道,时子墨他与历清狼狈为奸,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勾结魔族调虎离山攻打上神域,也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他什么都知道!
百冥的剑尖已经触及到了那层浅薄的结界。
只要时子墨注入一丝灵力,或者再往前一步,又或者时子墨的手稍微颤抖一下,就足以划破那层虚弱的结界。
结界之中的人双目紧闭,露在外面的脸、脖颈、手脚都是白色的,苍白的、雪白的。
这雪白之中除了那张绝色的脸以外,皆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高领的衣物并不足以遮住那些动人心魄的痕迹,慕容钦看得心中一滞。
“我真的……真的没有解药,我真的没有办法解开你师尊身上的灵蛊……”
一夕之间身份转变,慕容钦再也笑不出来。
慕容钦跪在那具雪白的尸体前,在时子墨面前崩溃后悔,不住地求着:“你不要!你不要动!求求你……不要动他……”
明明已经说好不会再哭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这么屈辱地落泪?
他明明已经成为天帝,成为了千千万万人景仰却遥不可及的存在。
可是他害怕啊,他害怕极了。
害怕时子墨手中的长剑抖动分毫,将他万年来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
在这个距离,他可以从这里伸出手,掐住时子墨的脖子,让他滚得远远的,离他师尊远一点。
可是他不能,他害怕惹怒了时子墨,害怕晶石所化的结界被破坏。
他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害怕得颤抖,他看不见众仙神不解、鄙夷、嫌恶、讶然、还有恐惧的神情。
慕容钦跪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他用手推开面前一具残尸,俯下身,用宽大洁白的袖子擦着染血的地面。
擦不干净了,血液已经干涸了大半。
脏得擦不干净了。
就如同尸体上的那些耻辱的痕迹,万年来都存在。
时子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默默地看着慕容钦,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蝼蚁。
书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