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按照程洵的强势和威严,至少会生气会愤怒,会像小说里的霸总一样,扯着他的手腕冷冷地说,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
可惜没有,都没有。
或许他是生气了,但是他又压制下去了。
这种情况无疑更危险。
黎洛害怕程洵的喜欢。
在听到告白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坦白,告诉程洵自己骗了他,自己其实是男的。
可他又是真的怕。
程洵的喜欢来得越猛越烈,黎洛就担心他的报复会更危险。
就像是触底反弹。
升得越高,砸下来的时候就越痛。
而黎洛很怕痛。
这种揪心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他关在了一间关着野兽的密室里。
他只能靠自己去解开谜题,找出打开密室的钥匙。
如果找不到钥匙,那么野兽将出笼。
但很显然,黎洛目前对谜题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了了之。
黎洛抓了抓头发,又急又烦地开始收东西,准备去学校。
他背着书包,打开门的时候明显感到一阵阻力。
黎洛秀眉蹙起,心里暗骂道:不会是对面的傻x邻居又把垃圾堆在他们家门口了吧?!
他用力推开门,却看见一个包装精致的粉白色盒子放在门外。
盒子和篮球大小差不多,黎洛一脸疑惑地上前,看见挂在盒子上的一张小卡片。
——不想吃饭,可以吃甜品。会让心情好一点。
这几排字笔锋迥劲利落,字形规整得像是能直接拿去当字帖,一晃眼看过去大概会觉得严谨规整得有些死板了,可定睛一看,又恍惚能从中共情到一丝压抑的疯狂。
说不清是因为压抑而疯狂,还是因为疯狂而被压抑。
规整的字形像是囚笼,落笔的人则囚在其中。
黎洛下意识想到了程洵。
他莫名笃定这是程洵的字。
初中的时候,黎洛的语文老师就说“字如其人”,并告诫他们一定要好好练字,一手好字是提分的利器。
那会黎洛不以为意,他写的字难看是在班里出了名的,每次卷子一下来,大家都争着他的语文试卷看后面的作文,一边哄笑一边把黎洛的作文评为校园十大难解之谜的榜首。
总而言之就是比鬼画桃符还要奇形怪状,批改他的作文能让语文老师绝经一个月。
黎洛经常听见那位年轻的语文老师明里暗里地骂他,还说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听得多了,黎洛竟然还记住了这个成语,最后在中考作文里用上了。
虽然黎洛拉低了全校的平均分,但他爸给他的初中学校投资了不少钱。
黎洛就那么混完了初中、高一,本来家里都给他安排好了,他不用高考都可以去国外的一个野鸡大学留学,去过他朴实无华的富二代生活。
但意外就那么发生了。
黎洛开始填补漏洞,努力学习,因为他要上大学才有出路,因为没有文凭搬砖赚的钱太少了。
而只有失去所有后,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傻、有多坏。
到高中后,一个学生的字迹已经很难改变了,因为他每天写的字和他的品性一样扎根生长在灵魂处,不在意的时候不起眼,但放任其生长,终于一天会被狠狠刺到眼睛。
老师说,他的字看起来就是一个坏学生的字。
而坏学生的字留给阅卷老师的第一印象便不好,不仅是作文,连写在横线上的几排答案都很影响观感,得分自然不会高。
但黎洛很需要高分,他开始有意练字,花了很多时间和努力,生生抽掉自己的习惯,磨着自己的笔划,将过去的不堪入目的字迹一一洗掉。
黎洛体会到了初中时候看的玄幻小说里男主跑到什么很牛逼的浴里脱胎换骨的痛。
当时只觉得看得很爽,似乎只是泡了个澡就变强了,没有哪个中二少年能拒绝,恨不得天天都泡澡。
但真有一天体会到那种被逼到脱胎换骨的境地时,才体会到那种痛时,只想逃跑。
那种痛不是很突然的撕心裂肺,是绵绵无期、无孔不入、苦涩绝望,像一苇浮萍面对灾难性的海啸时的无措和挣扎。
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黎洛才终于让自己的字变得能看一些,至少不是坏学生的字,虽然也不是属于好学生的字。
他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考上了一个普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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