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的墓选在了离家很近的一座墓园,青山环抱,风水很好。
齐宁跪坐在墓碑前,盯着那张黑白照片。她瘦的厉害,像被抽了魂,每天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坐着。周言没办法,找了家庭医生,直接给她输葡萄糖,确保她的生命体征。
已经五天了,佳佳的葬礼早已举行完毕,自己的父母在第二天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了回来。
他们已久不联系,但佳佳时常与他们通话。佳佳也从不问为什么只能在电话里看见自己的爷爷奶奶,只是很乖巧的跟他们说幼儿园发生的事情,还有嘱咐他们多穿衣服,就像自己妈妈嘱咐自己一样。
对于佳佳的离去,责任主要在周言,所以周家父母也不能去问责谁,只能自己默默消化。他们知道齐宁与他们并不亲近,这时候也就不去装什么知心长辈了。葬礼结束后他们就飞走了,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周边人都在怀着悲伤默默继续着生活,只有齐宁完全静止了。
她每天早上起床就来墓地,在墓碑前呆坐一天。晚上太阳下山了,她就回家,去佳佳的卧室,抱着她的照片躺在床上。
周言一直以为她只是想多感受一下女儿的气息,所以没有打扰,其实齐宁已经失眠很久了。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就一直不能自主入睡。每天躺在女儿的床上,并不能使她得到安慰,反而让她更焦虑。女儿的气息一点点消散,她每天都能意识到,女儿在离她远去。
卧室的门被悄悄打开,是周言,带着医生来给她输液了。他每次都在深夜,以为齐宁已经入睡的时候,才会带着医生来给她打一点药物。
其实她一直都是醒着的,直到他们输完液,拔了针,在药物的作用下,她才能迷迷瞪瞪的睡一会。医生给她加了安神镇定类的药物,这对她有点作用。但每当太阳升起,照在她眼皮上,她就醒了。她会再次出门,踏上去墓园的路。
周言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副总,实在推不了的,就让秘书整理好了统一发给他。这几天他的睡眠也很不好,每晚都要接医生给齐宁输液,然后直到早上齐宁去了墓地后,他才能浅眠一会。
他一闭眼,眼前就是满地的血,他感觉自己也要被淹没了。他总是闻到一股铁锈味,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伤口。或许是他的心一直在流血,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愈合。齐宁不跟他说一句话一个字,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不那么伤心。他能做的只有照顾好她的身体,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今天是佳佳去世的第七天了。都说第七天的时候,去世的人的灵魂会回来看一看。
他在太阳下山后独自去了女儿的墓前。“佳佳,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爸爸和妈妈都很想你。这几天爸爸一直在想,到底在哪个节点做出改变,才能拯救这一切。哪个节点都可以,小到不要去买那串糖葫芦,大到爸爸不要跟你妈妈结婚,都会改变。可是没有办法改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时光机,如果有,爸爸愿意付出一切去拯救佳佳的生命,但现在还不行。如果你今天真的回来了的话,就去陪陪妈妈吧,可能只有你的话妈妈才能听进去了,劝劝妈妈,好好生活。我们会永远记得你,永远在心里想念你,如果有下辈子···”
周言不知道,如果有下辈子,佳佳还愿不愿意当他女儿,愿不愿意来到这个家。他更不知道,如果有下辈子,是不是还会有这个家。“如果下辈子还想让我当爸爸,那我就努力追求妈妈。如果不想了,那也挺好,佳佳会拥有另一个爸爸,他会更爱你,好好的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周言站起身,看向远方。太阳已经落下,天空中几乎没有亮光了,最后一丝晚霞逐渐消失。
周言回到家里,准备去书房处理一下工作。一打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齐宁···”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齐宁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又爱又恨的人。
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他了,那时周爷爷在家里闹腾说不去医院,周伯父跟他大吵,周言在旁边坐着,仿佛不关他的事。她在心里纳闷,这到底是不是他亲爷爷和亲爸爸啊,怎么那么淡定。
但当他爸爸扬长而去,并说再也不会回来时,他却留了下来。他详细的跟周爷爷介绍体检的好处,还有老年人各种常见病的症状,一点一点跟周爷爷比对,询问他有没有某某症状。
最后,周爷爷答应跟他去医院体检,但只能去镇上的医院,并且检查完了就立刻离开,跟他爸一块滚。
周言被迁怒也并不翻脸,他好声好气的哄着周爷爷做了体检,又给医生留了自己的电话。傍晚做完体检,他又带着很多补品上门,托自己爷爷奶奶多照顾周爷爷,还留了自己的电话。
临出门,爷爷奶奶让自己去送送周言,她裹上棉袄,送她出门。“你叫齐宁是吗,爷爷今下午跟我夸了你八百遍。”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齐宁抬眼,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爷爷很喜欢你,谢谢你们对他的照顾。”他掏出手机,“我们加一下微信吧,爷爷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找我。你今年高三了对吗,我可以给你发一些我们老师总结的资料,应该对你有帮助。”
齐宁没想到周爷爷会对周言说这么多有关她的事,连高三都说了。她掏出手机,加了周言的好友。
她看着周言简洁的头像和姓名,再看看自己夹杂着火星文的名字,怎么看怎么别扭。都怪自己的同桌,非说这叫什么复古,要自己也和她一起换名字。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周爷爷身体还挺好的,你也不用多担心,好好学习,有时间回来看看就行。”
救命啊,为什么说的好像个长辈。齐宁心里有点尴尬。
周言礼貌颔首,“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停在自己门前,看着周言进了隔壁的大门。
他背影清瘦,黑色大衣显得他更加挺拔。耳朵红红的,想来也不是不冷。齐宁心里有点开心,原来大家都一样冷啊。
齐宁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瘦了,齐宁想。
这几天,每个人都在受折磨。她并不想牵连身边的人,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吃饭,没有力气照顾自己了。
她每天只有早上起床去墓园的路上是有力气的,其余时候连动都不能动。
她也不想麻烦别人照顾她。周言第一次给她打针的时候,其实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她不饿也不困。可她懒得说了。
她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她感受着有人拿起她的手,轻柔的消毒、扎针,尖利的针头刺破她的皮肤,一点也不痛,周言找的医生扎针技术真好,打针跟蚊子咬没什么区别了。
凉凉的药水进入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冲刷,她好像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可这里并不靠海。
随着药物发挥作用,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困意,可她不想睡。梦里没有佳佳。她费力睁开眼睛,可眼皮仿佛千斤重。就在与困意的抗争中,她感受到了一丝阳光的温暖。
天又亮了。
她毫不费力的睁开了眼。床边什么都没有,只有手背上浅浅的针眼表明昨晚确实不是一场梦。她起身,继续去墓地陪伴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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