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妍是愿意继续做这个皇后的。
杨行远已死,她若是想要仅凭一人之力将腹中的孩子养大,必然会是困难重重——
若是她能像理想的那样顺利垂帘听政,将权柄尽数把控在自己的手上,那或许还能借太后的身份,挡住那些明枪暗箭。
但眼下杨行健才是大梧的新君,如果他不念旧情甚至加以苛待,她们母子二人面临的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这个时代的名门望族,就算是相对开放些的武将世家也不会轻易将丧夫又有孕的女儿接回家中,她怀的又是杨氏一族的皇家血脉,只能继续留在后宫;
而杨行衍近来也是一直小动作不断,先帝遗孀的身份又十分尴尬,并不足以给予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
说句刺耳的,此刻的萧妍势单力薄,甚至就连护佑他\/她平安健康地长大都是一种奢求。
故而,就算是为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她也需要继续留在皇后之位上,以绝对的权势来成为他\/她的后台。
更何况……她眼里心里的,从来就只有杨行健一人。
孕中的女子多半易乏嗜睡,因着孕晚期的种种不适也是彻夜难眠,余清苒不忍将难得安稳入睡的萧妍叫醒,便只是一面小心地将熬好的药膳交给了裴女官,一面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殿。
而在桌前,杨行健也正安静地翻看着白日里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不时会回过头看床上安睡的女子一眼,再在目光重新移回到纸上的刹那,不自觉地轻轻弯起一点嘴角来。
“皇嫂已经睡下了?”
一进院门便看到了余清苒做出的“嘘”动作,杨盈顿时会意,也就将声音极力压得低了些:“我皇兄呢,他也在里面?”
“在呢,不过估计一会儿也该走了,咱们还是去那边说吧。”
后宫之中人尽皆知平阳公主与余御医关系好,周遭又没什么需要提防的人,余清苒便没再行那些虚礼,牵起小姑娘的手将人带进了一旁的偏殿。
挥退了想要留下来伺候的婢女,杨盈这才得空低下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清苒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一开始她还以为清苒姐只是感慨这个“平阳”的封号没那么好担,结果没想到不仅是引申义,字面意义也同样适用?
难怪这几年长姐越来越不爱进宫了,动辄珠钗绫罗华服锦缎的,遇到正式场合还得穿宫装戴头冠,脖子被压得咔咔响不说,跟人说话还不能回头,只能整个身子转过去,慢得好像挨过打,行动不便似的!
要是自己也有个公主府就好了,就能不用每天都得卡着宫门下钥的时间回来,更不用每天都被那群满口“祖制”“礼不可废”的礼部老头子和女官盯着,时时刻刻都得“注意公主仪容”了!
怎么先前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冷宫公主时,没见他们这么多破事?
压根没发觉自己已经被余清苒带歪成了一口一个“老头子”、一口一个“破事”的性格,习惯了礼王时期极简风装束的小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撅了撅嘴。
“你皇嫂才更累呢。”余清苒在一旁拿着小锤叮叮当当砸核桃,顺手抓了一把刚剥好的放在了她手中,“要不是朝堂上的老臣们死不让步,你皇兄又不忍她重着身子奔波,怕是还得顶着凤冠来一场封后大典。”
杨盈闻言又一次叹了口气:“那倒也是。”
这趟出使安国,途中从如意姐口中得知他们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又在天星峡遭遇了周健的追击、于合县险些被郑青云暗算时,她便将这些事都一一桩桩一件件记在了心里,憋了口气只擎等着回了梧都便找他们问个清楚。
可当真正回了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城,再一次与他们见面时,她却又好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了咽喉那样,对着皇嫂那张激动到泪流满面的脸说不出半个字来。
周健是受自作主张的永平侯指使才下杀手,刺客是英王兄府上的死士而非出自丹阳王兄之手。
就连郑青云实际上也只得了“阻拦礼王出梧”的命令,压根没被许诺什么将军之位,或是得了取她性命这样的命令。
或许他们曾经动过为人不齿的心思,但眼下既然已经对整个使团做出了补偿,她又已经回了梧都回了宫里,便也不好再将那些事抬到明面上强制要个说法了。
更何况……在皇位与权力的巨大诱惑之下,他们会有这样的念头,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书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