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时刻便有些慌神,余清苒心头一紧,下意识便要上前去替他查看伤势。
钱昭却是隔着不远的距离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以剑拄地缓缓站起了身。
……他在告诉她,自己没事,让她不必担心。
用力咬了下下唇唤回了理智,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蹲在了昏迷不醒的杨行远身边。
这厢余女官眉头紧皱,那边的宁远舟同样也是神色复杂,语气沉重地向杨盈解释道:
“我们一路追随圣上至此,本想劝他不要贪功冒进尽早返回,却没料到北磐人竟真的在此布下了埋伏。
“爆炸的时候老钱正好在他身后,恐怕……恐怕也受伤不轻。”
没人能料到北磐刺客竟将火药埋在了地下,也没人能料到竟也真的被他们得了手,真的设计埋伏成功了大梧的国主。
看杨行远的模样,约莫就算有大夫能够将人从阎王殿前拉回来,也会元气大伤折损寿元。
“北磐人居然也会做地雷?”
压根没想到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竟也有着不输给中原的科技力量,余清苒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
难怪剧透里合县之战会造成那样惨重的损失,难怪北磐能够自天门关一路朝南杀至合县。
现在想来,除却有李镇业这个卖国之人从中作梗之外,他们自身的实力恐怕也不容小觑。
暂时将“地雷”这个新名词先记在了心里,宁远舟快步上前,忧声询问道:
“圣上伤势如何,可有什么救治的法子?”
“内伤倒是不重,应该只是疼昏了过去,但是……”
“……但是什么?”
虽然已经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但杨盈依旧颤着嗓子问出了声。
“但是这条腿,恐怕是保不住了。”
北磐人的陷阱其实并不算高明,虽然重伤了杨行远,却也不至于彻底要了他的命;
而随着她对金手指的运用也愈发熟练,余清苒觉得,若是能够及时截肢处理了杨行远那条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伤腿,他也并不是不能保下一条命。
可作为一国之君的杨行远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英王仅仅是因着残疾便失去了问鼎皇位的资格,他若是直接没了一条腿,便也同样没法继续坐在那张龙椅上。
不谈两国之战中他令五万将士白白牺牲之过,不谈被俘安国后丢尽了大梧颜面之辱,就冲着没了一条腿,百官也将不会再接受一个身躯残破之人继续为帝。
失去国主身份,于杨行远来说,恐怕比死还要更难受一万倍。
在那条血肉模糊的腿旁比划着的手术刀忽然被人动作轻柔却不由分说地拿走,余清苒感受着钱昭掌心的温度,有些不解道:
“你是担心……我会不小心害了他,然后摊上什么事儿么?
“但是你也看到了,圣上这腿实在伤得太厉害,想要保命的话就只能如此。”
虽然她的确没有亲自主刀过,但金手指的附加buff就是让她能够精准把控该如何使用一切器械与药材,算是潜移默化中也替她加了几重保险。
更重要的是,若是不及时截了这条腿,一旦伤口感染情况恶化,等待着杨行远的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钱昭却是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
“无法救治圣上并不足以定罪。”他说,“但若是伤及龙体,依照大梧律法,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哪怕是形势所迫,哪怕她是为了救人,但未经杨行远本人许可便“随意”动刀,落在那些迂腐的文臣言官眼中,也是足以口诛笔伐至将人问斩的罪过。
若是杨行远就此殒命,作为医官的余清苒左不过一个“救治不力”的过失,加之这趟出使安国也算是立了功,最多不过功过相抵,扣些俸禄、降上两级官阶便了事儿。
丹阳王也好萧妍也罢,新任的上位者就算想要演出一副对皇兄对丈夫情深义重的戏码,恐怕也只会意思意思小惩大诫一番,再以她的“功”将事情翻篇;
但若是杨行远失了一条腿却活了下去,不仅他本人不会领情,甚至会因此记恨上她,丹阳王与萧妍、乃至于朝中诸臣也会见风使舵连带发泄地,将罪责一股脑推到她头上。
到时候,明明只想救人的医官便只能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说不定还会在刽子手的屠刀下成为一抹屈死亡魂。
所以,无论如何,这刀也不能就此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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