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我听说个事,你不是那个……哦对,洗脚宫女生的吗?行啊,有几分胆色!”
“哎呀,你们梧国可真是有意思,不知道从哪个腌臜堆里捞出你这么个宝贝来?啊?哈哈哈哈哈——”
“放肆!!!”孙朗顿时厉喝一声,难以按捺怒火的于十三与丁辉也紧随其后拔出了佩剑,“主辱臣死!”
——“娘娘吩咐,不得动武!”
——“指挥使此言差矣!”
一片混乱声中,任如意与余清苒的声音同时响起。
钱昭已经示意了几个兄弟将手中的刀剑收起来,余清苒便抬起头来迎着申屠赤恶劣的视线,不大却清晰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厅堂内:
“据我所知,贵国朝堂上下也有不少官员并非嫡出,工部侍郎赫连大人、詹事府詹事罗大人、大理寺卿姜大人,少时均是出自府中侧夫人的名下。
“诚然,指挥使出身贵胄,家族内更是出了先昭节皇后这样的名门贵女,心高气傲了些也是常态,但您这般不齿殿下庶出的身份,怕不是将贵国的诸位大人也一并说了进去吧?
“更何况,就算生母位卑,但殿下身上终归流着我大梧皇族的血,遇上贵国的几位皇子也足以平起平坐,将军既对着殿下如此恶言相向,难道说,您对他们的血脉也这般不屑一顾?”
“哟?”被她连珠炮般接二连三呛声,申屠赤一时气极反笑: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本官是在跟你们的礼王说话,你一介无知妇人,竟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大梧太医署女官余氏,见过指挥使。”余清苒不卑不亢,并起双手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此番下官既是作为随身女官陪同殿下出使,那自然是有资格在您面前说话的。”
申屠赤幼时曾经养在昭节皇后宫里两年,任如意担心言多必失被他认出身份,加之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女官,这才有所忌惮无法多言;
但她余清苒的大名是有名有姓记载在梧国官员名册上的,申屠赤就算再跋扈再蛮不讲理,也不可能真的一怒之下对她怎么样。
否则,就算她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医官,杨盈也能扣一顶“恶意破坏两国和谈”的帽子给他,再在安帝面前借机上一波他的眼药。
“好好好,不过一个太医署的小小医官,倒也是好生牙尖嘴利。”
申屠赤大笑,忽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台阶,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既如此,不如本官这便收了你,来做我将军府上的姨娘如何?这样日后若是烦了厌了,也好有个有意思的人解解闷啊!”
“你大胆!”杨盈终于再难遏制心中磅礴而出的怒气,厉喝一声驳回了他这堪称羞辱的要求,“余女官乃是孤的贴身女官,怎能嫁与你府中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姨娘?!”
梧国律法自先帝时便有所约定俗成,凡是供职于大梧后宫的女官皆有品级,哪怕官阶再低,也是承了皇家的恩泽。
与普通的奴婢宫女不同,她们未来若是要出宫嫁人,那便是居正室夫人之位也当之无愧,就算家世再差背景再弱,也得至少得是未来郎君府上的侧夫人。
“姨娘”二字名义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过是暖床丫头抬成的妾室,有的甚至是从烟花之地被好色之徒赎回来的可怜女子,主家玩腻了看倦了,往后余生便只能屈居于一方狭小院落里,等待着死亡的解脱。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胸口因怒不可遏而剧烈起伏着,杨盈喘了口气,正打算再斥责这宵小之徒几句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却阻挡回了她余下全部的话:
“下官早在陪同殿下出使贵国之前便已经有了婚约,指挥使如此横刀夺爱,怕是不妥吧?”
“哦,是吗?”申屠赤玩味地挑了挑眉,“那你为何还梳着梧国未嫁女的发式,莫不是对你那未来的夫婿有所不满,所以打算在我安国再替自己寻得一段——‘金玉良缘’?”
话里话外尽是在暗讽她红杏出墙不守妇道,依旧是端得一副尖酸刻薄蛮不讲理之意。
余清苒哂笑一声:“毕竟还未过门,自然是得遵循祖制的,指挥使出身贵国沙东部名满天下的申屠家,不会就连如此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吧?”
“哦?那本指挥使倒是有些好奇了,你那未婚的夫婿究竟是——”
“堂下这位钱侍卫,便是下官的未来夫婿。”
径直打断申屠赤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阴阳怪气,余清苒迅速抬起缱绻的眼神望向瞳孔微震的钱昭,“柔情蜜意”地唤道:
“阿昭,你说是不是?”
“……没错。”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钱昭便立刻回过神来,反应极快地替她救了场,“这位余女官的确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有些紧张地,钱昭虽然面上一副笃定之色,紧紧握住刀柄的手却早已渗出了涔涔冷汗。
今日之事本是不得已而为之,故而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叫出他的名字,他却不能够唤出“清苒”的闺名。
否则,一旦申屠赤将这消息传出,余氏清苒定了婚约的事为外人所知晓,便是对她名誉的极其不负责任。
在白沙镇时,他便曾听宁远舟提到过她向殿下提及过“女子也可不嫁与他人”的事情,也就当然知晓她未来极有可能会像那位先帝时的谭女官一样终身不嫁;
可若是她最终决定要与谁共度余生,若是她只是因着申屠赤的步步相逼,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求助了信任的人,他也绝不能趁人之危地毁了她的闺誉,定要为她留得日后的退路才好。
“殿下身边的人当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啊。”
接二连三在杨盈和余清苒的手上吃了瘪,自觉没趣的申屠赤冷哼了声,一扭头回到了上位:“本官今日乏了,礼王殿下若无要事,便改日再来吧。
“来人,送客!”
“孤瞧着指挥使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啊,那便不劳烦您的人带路了。”杨盈微微一笑,一甩袖袍带头离去,“告辞。”
“是。”
心虚地瞥了眼还在定定看着自己的钱昭,余清苒迅速低下头,紧跟着杨盈的步伐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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