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兰真的找到了哈伯特。
然而,当真正站在这个少年的面前,她才意识到,她甚至没办法把问题问出口。这个少年的父亲是在和魔兽对抗的过程中死去的。他的父亲死于荣耀——这是尼禄兰所知道的事情。
倘若是自己觉得对待魔族残忍,那么对待魔兽呢?
她脑海中不断的闪过坎蒂丝刚才和她说的那些话。人类生命的权力就是最大的权力。
她便没办法去触碰哈伯特的伤口。
“尼禄兰女士,我都说过了,你不用来服侍我的。坎蒂丝在这些地方有些坏心眼,其实你不听她的也无所谓的。她不会较真的。”
哈伯特误以为尼禄兰又来找自己执行“女仆的义务”。事实上,他已经告诉过尼禄兰可以不用管他,不管是照顾自己的生活也好,洗衣做饭也好,他自己都能够搞定,用不着尼禄兰动手。他对尼禄兰学者是相当尊敬的。
尽管坎蒂丝不是很认同尼禄兰的做法,但对于哈伯特而言,尼禄兰本身就是高尚情操的代表,她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不惜付出生命为代价的意志,一直让哈伯特认同,所以他给了尼禄兰相当程度的尊敬,并不只是因为她是那雅思的老师。
面对少年的姿态,尼禄兰的表情显得有些窘迫:“没,那个,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想和我说说话?
哈伯特的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什么,尼禄兰学者是想要教育自己什么东西,传授自己一些知识。只是因为不好开口,所以说是“和你说说话”。
她想要在这个过程中引导自己。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谓是润物细无声的教育。
他于是很正经的回答:“我洗耳恭听,尼禄兰女士。”同时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考虑着到底是哪里不太妥当。
他这么郑重让尼禄兰觉得尴尬。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居心不良才来到这里的。
“哈伯特,我想问一问,你在战场上的感受。”尼禄兰犹豫着开口,她不知道如何把话题引导到相关的问题上去,只能这么问。
战场上的感受——
“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尼禄兰女士。”哈伯特诚实的描绘着自己的感受,他知道,在一个德高望重的学者要批评自己的时候,必定是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嘴硬,不说出内心的感受,是愚蠢的行为,那并不能帮助他改掉错误。
“当我驾驭着坎蒂丝给我的铠甲,坐在战车内看着坎蒂丝轻而易举的摧毁魔族战线的时候,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那些魔族当中不乏强者,我们这些清理工的训练,本就以魔王军作为假想敌,我们比谁都清楚魔王军的强大。
因此,我也知晓,那些被我们杀死的魔王军的强者们,到底是经历了怎么坎坷的人生,才拥有如此的实力,然而,即便是经历了如此坎坷的人生,他们的生命也如此的脆弱,在战场上,轻而易举的就被撕碎了。”
这就是哈伯特的感受,被杀死的“强敌”们,他们所拥有的生命的厚度,大概比自己要沉重,但他们仍然轻而易举的被杀掉了。
这是——尼禄兰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哈伯特会有这样的感受,难怪那雅思一定要收下哈伯特作为弟子,甚至最后喜欢上了哈伯特,这个男人他和自己的想法很像,他和坎蒂丝不同。
“所以,你是对被虐杀的魔族心怀同情吗?”她想要用坎蒂丝的问题来质问哈伯特,自己没能回答的问题,哈伯特能否给出一个答案。
但哈伯特摇头了。
“不是的,尼禄兰老师,我只觉得恐惧和不甘。”
他说什么?
恐惧和不甘?
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恐惧,我恐惧我那甚至不如这些魔王军的生命厚度会有一天在某个魔王军强者的面前轻而易举的被摧毁。我害怕我也沦为这次战争的残渣之一。”
尼禄兰注意到了,少年的手有些颤抖。她没有想到的答案,对应着她从未想过的内心。
“尼禄兰女士,我刚才去和军官们讨论战争兵器的事情,顺带问了一下战争的伤亡。
在这场战争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尼罗城整整一万人的兵团编制,死了两千人。五个人当中就会有一个人死去!伤者不计!有些能够得到救助,有些不能得到救助!”
他深切的说:“我恐惧!我恐惧我成为那五分之一……不,如果没有坎蒂丝,如果我不会魔种法,如果没有铠甲,如果不是战车——这一场战争甚至可能会输,死亡可能不只是五分之一,可能是二分之一?可能是更多!我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份!我不想死,尼禄兰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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