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林今天去县上办完公事后,便去邮电局补订了《文史知识》和《民间文学》两份杂志。他看了一下电子表,时间还早着呢,心一动便去了新华书店。书店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加林在里面转了一圈,他潜意识地感觉雅萍和巧珍好像在他身边徘徊,因而他也没有心情淘书了,很快就离开了书店。
走出书店,加林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继续推着车子行走在街道上。自从收到马柱的来信,加林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加林在处理与巧珍婚的婚事上,他是抱着极大的热忱,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到头来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现在一提婚姻这事,加林的心凉到了极点。面对目前的态势,加林感到他已无能为力了。今天,他索性放荡形骸,好好逛逛。加林放的车子不骑,推着走着,他尽量回避和黄雅萍去过的地方。
在红旗商场,加林看上了一双鞋,一问价,他又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如果黄雅萍在跟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拿下。加林顿时心里一阵酸楚。在日用品柜台,加林买了两盒飞鹰牌刀片。
离开了商店,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加林才走进了他和巧珍第一次用餐的西关小吃部。那是加林和巧珍买漂白粉的那天,两人在县上吃的唯一一顿饭。那次还是巧珍开的钱。现在由于过了饭时,加林一进饭店,里面没有几个顾客,加林便坐在那时和巧珍用膳的位置上,遗憾的是对面不见巧珍的影子。加林要了一荤一素两个拼盘,还要了一瓶店台酒,主食一会儿再说吧。
还没等加林动筷子,这时,门口闪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加林一惊,硬着头皮喊道,“马哥,快过来!”马战胜转身走了过来,加林也站起了身笑脸迎着,“兄弟,你怎么吃起了独食来?到县上来了,把哥都忘了。”马战胜笑着说道,等马战胜坐稳后,加林对服务员喊道,“等会儿上斤半饺子!”加林向服务员打了个手势,服务员拿来了菜谱,两只酒盅,加林打开酒瓶,倒好酒,把菜谱递给马战胜,说到,“马哥,点你喜欢的再来几个!”马战胜止挡了一下,“不急,吃完再说。加林你不知道,哥这一向能瞀乱死。整天给人回话呢,八下里都落不下好。为了你的事,哥把教育局的副局长都给得罪了。不知咋的,人家女娃还是个业余文学爱好者,她很喜欢你写的东西,一本杂志上,都是你的剪报,有散文有笔谈。她对我说过,‘文如其人’,可是你就是不给人家见面的机会,让哥哥我两头做难。给你二爸写信、面谈,总算是把领导交给的任务给搪塞过去了。还有就是县上找我谈话,说是地区想调我过去,拟任劳务输出办公室副主任。我可没有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加林怎知道里面的暗箱,他便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因你的事情,哥在地区都挂了名。”“党的政策是既往不咎,咱又不是四人帮的代理人。邓副主席三起三落,还不一样在主持中央工作吗?”加林也学会说官面话了。“你嫂子头一个就不愿意我去,我这是啥地方跌倒啥地方往起爬。啥地方干革命还不是一样吗?”马战胜发了一阵牢骚后,两人酒杯一碰,便动起了筷子,几杯酒下肚后,马战胜问道,“加林,哥啥时喝你的喜酒,哥都有点等不及了。”
加林一脸哭相,“再别提了,我的心都退完了。等到你喝我的喜酒,黄瓜菜都凉了。”“又出了什么问题?”加林摇了摇头,在马战胜的一再追问下,加林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你咋不早说这事呢?就在最近人家又给介绍一个东关农行的,谈得正热火呢?”马战胜很生气地说道,加林很无奈地说道,“我的事,你不用再费心了,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啊!”加林说完,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两人你一杯,他一杯的喝着,菜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又上了斤半饺子,马战胜吃了半斤,由于马战胜下午还有个会,吃完就走了。
加林一个人继续吃着,吃喝一毕,加林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等他到收银台付款时,人家说已经付过了。
加林出了饭店,他的大脑已经不能正常思维了,他感觉骑车子都有困难,便只好推着车子走着……
加林从县上一回去就躺下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加林几乎喝了半斤酒,过去喝酒,他从来不过三两。今天还真的有点喝过了头,等加林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都过了。加林起身后,洗了脸,坐在办公桌前,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烟,他的大脑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看着案头上两拃厚的两本《中华大字典》,加林又想起了刘巧珍。
马拴的离去,当加林的情感再次回归到刘巧珍身上的时候,这无疑也在改变着加林的生活。
加林习惯于开夜车,每当他憋足了劲,吸饱墨水,摊开稿纸的时候,他总感觉身旁好像站着巧珍。顿时他的大脑里不时地就会出现电视剧《聊斋》(86版)里面的情景,他感觉墙上好像有女人的身影在浮动。他便没有了写作的冲动。只见他皱着眉,笔尖在纸上随意地点(厾)着,怎么也找不到那种笔下生花的感觉。他只好放下笔,吸起烟来,几根烟吸完后,可他的思绪仍处在冬眠状态,丝毫没有一点激活的意思。
这时,他无奈地走出了房间,试图借助外界的刺激再找回灵感,可是耳边全是噪音,除耳鸣外,有风吹国旗的哗哗声,有夜鸟咕咕鸣啼声,有花园池塘里青蛙的呱呱声,还有远处工厂机器的轰鸣声。遥望蓝天,看不见一朵白云,大地黑蒙蒙一片,看不见一点生机。一切都是那样的枯燥乏味。
现在,加林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与巧珍的情感上了,他一想起他过去对刘巧珍的绝情负义,就感到极度地内疚,无地自容。他已经明白人世上除父母之外,也只有刘巧珍对他情感最深。巧珍一度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确信未来的感情生活中,也只有和巧珍在一起才能度过余生。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爱情也一样,它能给你多少欢乐,也就能给你多少痛苦。加林越是对巧珍痴情,就越显示出他忏悔的真诚,而巧珍越是被动摆架子也就越流露出她的自信。
加林默默地小声叫着巧珍的名字,“巧珍,敬佛敬一尊,我这就咬定了你,我对于你如鲸归海、似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非把你刘巧珍搞到手不成,就看你还能把我高加林折腾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加林回到了办公室,趴在桌上,继续写着材料,一个多小时后,加林写完了材料。他却没有一点睡意,便拿起了一张纸改写了一首马致远的《南召·金字经》:
夜来西风里,九天鲲鹏飞,
困煞黄土一布衣。
悲,谁人知未知?
意登云,恨无上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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