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张克南的父母还在为儿子的事情煎熬着,两人说一千道一万还就是放心不下他们的宝贝儿子。
最后,爸爸张崇仁第一次在家庭的问题上谈了自己的想法,“老吴,南南平时最听他姜叔的话。老姜把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了,我看咱就顺其自然吧,权当是孩子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既然南南已经铁了心,要离开县城,咱们要是硬搞家长作风违背了孩子的意志,让孩子在受人歧视的环境中工作和消沉,这对南南的发展将是极为不利的,到头来还会害了孩子。我看还是尊重孩子的意见吧,毕竟孩子大了!”
天下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现在也到了他们该下决心的时候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当年不也是把自己的爱子毛岸英送到了朝鲜前线,最后忠骨埋葬到了异国他乡,和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相比,他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呢?
克南的妈妈吴朴霞在丈夫的劝说下妥协了,她终于首肯了克南的意见,那去基层工作吧。
第二天,张克南的母亲吴朴霞经理一安排好公司的业务,就拿起了电话要了县供销联社主任许文远,接通后,她情绪有点紧张地说道:“喂,你好!是老许吗?”当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后,她接着说:“我是药材公司的老吴!”“噢,是老吴啊!这相可好吗?”“好…好…,有一件事情,这还要麻烦你一下。本应是老张直接去和你面谈,你也知道,他那个人,说起公家的事来滔滔不绝,说起自家的事情来,他是个踢一脚哼一声的人。不知道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吴朴霞尽量控制着内心的情绪,“老吴你不要客气,我和老张又不是一般的关系,只要不是违反大原则的问题,一切都好说。”“老许,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克南这孩子不懂事,一点都不开窍,现正在和他爸铆着呢!”“咋回事?”“老许,你不知道,他给我俩口子出了道难题。说他非要离开县城到基层去,商业局下属又没有对口单位。这不又要给你添麻烦了,南南的意思是要去永坪公社供销社,就是这事……”不等吴朴霞经理把话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了老许的呵斥声。“老吴,你是不是吃错了药,那地方就是个狼吃娃的地方,派人去都没有人愿意去,那里也正是我头痛的地方,领导班子长期瘫痪,没有个正式负责人。基层工作不像孩子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又不是前几年的管理模式了,工资要和销售业绩挂钩,如果完成不了销售任务,工资都成了问题。我不能害了南南,南南这么乖的孩子,你们怎么就不和孩子好好地勾通勾通。”“老许你不知道,我都搬了救兵姜明博,他和孩子谈了,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真的是没有办法,我和老张怕来硬的会给娃娃造成更大的心理伤害,真是做难死了。”“老吴,这你们可要好好地考虑好,这不是开玩笑。至于娃娃的事情,到时候还不是我一句话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和老张再认真地考虑一下,免得以后闹得不愉快,好心办了坏事,砸了咱们的关系。”电话里传来了对方委婉而严肃的声音,“老许,我希望你能看着和老张的关系就成全成全孩子吧!”吴朴霞经理差一点没哭出声来,“那好吧!”老许就算爽快地答应了。
张崇仁党校培训一结束,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但他一闲下来就被克南的事情搅得心里瞀乱,克南执意要到基层去,怎么做工作都做不通,孩子下去以后能适应基层的工作吗?他没有底,他心里还真的有了事。
这天晚上,张崇仁躺在单位的床上又在想着克南,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孩子的决定让他感到骄傲和不安。骄傲的是孩子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有思想了,能独立生活了,可以走上社会了。真的让他下基层,他能行吗?这正是张崇仁的不安所在。因为,克南小时候,身体比较虚弱,特别是在机关幼儿园的那阵子,经常闹病,感冒发烧,扁桃体发炎,动不动就烧到三十八九度,可怕的是有时还伴有抽风。虽说他妈吴普霞也懂点医道,家里也备有药物,有时孩子发起病来,她却常常束手无策,为了这孩子,他们曾经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
记得有一次,在一个寒冬腊月的晚上,克南半夜咳嗽不止,他和老吴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看着孩子一咳嗽起来气都能揪断。两人便打定主意去县医院,医院在县城十字街南侧,距他们住的地方有四五里路。那天晚上,天下着大雪,他用大衣裹着孩子,在寒夜里迎着刺骨的西北风,踉跄地向前走着,他妈围着克南打着伞,风大,时常把伞吹翻,打着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抱着克南,脚底下打滑,那段路程,他感觉比他走了半辈子的路还要长。好容易走到县医院,他抱着孩子靠在门口的水泥柱子上。克南妈用力使劲地摇着用十四个元钢筋焊成的小门,他靠着柱子直喘粗气,脖子里的雪花和热气相融合在一起。他感到背上冰冷,加上被汗水溻湿的衬衫贴在身上,冰得像塑料纸。
进了医院大门,在黑乎乎的走廊里穿行。这时的医院,病人和医生早已进入梦乡,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值班室的电灯在寒夜里隔着用白纸糊着玻璃的窗子发出淡淡的光亮。
进了急诊室,张崇仁抱着克南坐在过道靠墙的用绿漆刷的连椅上。爱人吴普霞忙前忙后跑去叫医生,好在彼此都认识。先给孩子看病,再补办挂号手续。在急诊室里,许明瑞医生花白的头发上凝着雪花,白大褂还来不及扣纽扣,就认真地给孩子诊断,只见许医生的听诊器,在孩子的胸部腹部慢慢地移动着,过后,他还看了孩子的舌苔。张崇仁和克南妈都屏着呼吸期待着,检查的结果是急性气管炎。既然确诊了那就赶快施治,许医生先给孩子开了处方,然后他把氨茶碱注射液用葡萄糖注射液稀释后缓慢地进行静脉注射。张崇仁不敢看孩子那无血色的脸,孩子咳嗽一声,他的心便一阵抽搐。孩子可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精神依托。孩子把他俩折腾了一个晚上。两个人换着抱孩子,在病床上,克南他妈就像农村的老太婆那样屁股坐在盘腿上,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的眼神里含着无限的期待。没想到那个令人揪心的夜晚,才过去了几天,南南就长大成人了。人常说:“孩子小有小的麻烦,孩子大了有大了的难处。”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来得这么地突然,这么的令人措手不及。
几根烟吸完后,张崇仁才从回忆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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