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炽烨,你定不得好死。”
这么狠毒的诅咒,还是在他大婚之时,铃儿以为她听错了,侧耳再听时,还是响起炽烨的名字。铃儿轻轻走下床,她打开门,一股冷风钻进她的袖管,她用力裹紧长氅,声音却不见了,铃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有雪花无声无息地下着,夜已深了,王府内的人都睡去了,夜空黑得什么都看不到,地上却雪白一片,像粉刷了一层油漆。她关上门,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刚一转身,又传来刚刚的声音。
“复炽烨,狼心狗肺,简直猪狗不如。”
铃儿听清了,是个男人的声音,仿佛从地下传上来,有着嗡嗡杂音。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沿着正屋,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走去了后院,雪落了厚厚一层,照的院子里像白天一样,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越往前走,声音也越清楚。一声声复炽烨,声音犀利,刺破长空,铃儿停住了,声音就在她的脚下,她四周看了一下,后院只摆了一些水缸,不可能有人藏在里面,水缸的旁边是库房,铃儿推门进去,库房漆黑一片,脚下的地面是木头搭建的,透过夹缝,有黄色的光映出来,再往前走,有一处楼梯,她顺着楼梯走下去,原来是个密道,里面点着火盆,地底的湿气侵入她的身体,她全身毛孔已经被打开了,恐惧无孔不入,她离那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复炽烨,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小人……”
铃儿的脚步停住了,在她的对面,有一座地牢,一个男人被锁在污秽的牢房里。
“你是谁?”炽练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看上去像个上个年岁的老人,他也看到了站在对面的铃儿。
“我,我,我是辛洛。”铃儿赶紧退了两步,她习惯了自保,还是礼貌性回答了炽练。
“原来是嫂嫂。”炽练在热闹的喜乐中已经猜到,今日是炽烨娶亲,只是没想到,新妇竟是缘遥王子的王妃。“天下无奇不有,竟是缘遥王子的王妃。”炽练仰天大笑了两声,太久没笑了,这一大笑,差点儿脸部抽筋,整日被仇恨拉扯着,他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笑声被地牢的墙壁弹回来,发出狰狞地怒吼之音。“镜云阁的那些刺杀,你都鬼使神差地躲了过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这条命,竟是为信安王府留的。”
炽练的话,铃儿听不懂,他像个孤独太久的老年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声调时高时低,在地牢中被放大,铃儿被吓得脚都拔不动,这里让她觉得熟悉,就像北冕城堡的双极地下死牢,她一转身疾步逃出地牢。
炽烨走出房间时,天空又飘起了雪,第一次抱冯心宿时,也是下雪。天人相隔的悲痛,活着的那个人,必须学会承受,炽烨也记不清这段日子,他是怎么亲手抹去挚爱之人在世间的痕迹的,再次面对铃儿时,怎么可能淡然处之。
“心宿,下雪了,孤又开始想你。”对着天空,炽烨仰起头,微笑地看着落下来的雪花,炽烨脸上的笑容是开心的,就只有在他想到心宿时才有这种笑容。一低头,他看到地上的脚印,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会外出,他警惕地走出正屋,跟着地上的脚印往前走,脚印不大,炽烨猜测,应该是女人。脚印穿过厢房,去了后院,炽烨想到炽练,莫非有人来救他?他快步走向库房,在拐角处,铃儿撞到了他身上。
“慌慌张张做什么?”
铃儿被吓到说不出话,只用手指指向库房,炽烨从她惊慌的表情中已经明白,她定是见过炽练了。
“老实在你房间待着。”在城南旧宅时,他也这样对铃儿说。说完,炽烨转身先离开了,这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向外人解释。
天未亮时,培星依炽烨的吩咐,将铃儿带去了西南老宅。清晨,炽烨酒醒后去她的房间时,只看到床头刺眼的大红嫁衣。
“拿去烧掉。”他眉头一皱,火气便来了。婢女不敢怠慢,小跑步去取嫁衣。“算了吧,放去孤的房中吧。”炽烨想起,这是铃儿穿过的第二套嫁衣,一个女人穿上嫁衣是一生最美丽、幸福的时刻,可她穿过两次,没有尊贵都是屈辱。她有什么错呢,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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