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看看医生吧?”陈广良一改平日里的冷漠,特有温度地说。
仝兰芝凝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不碍事,我好几个月没有换身上了。”
陈广良开始还有些不解的站在那里,恍然间他明白了,高兴地说:“这次肯定是儿子,俺看你前面怀孩子那会儿没这样吐过,你注意点儿啊,以后下班你领着芳芳直接回家,买买弄弄的事俺去。”
仝兰芝突然又体会到了初来南京时的温馨,她抬头看看满心喜悦的丈夫,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暗暗地责怪肚子里孩子:这缺吃少喝的日子,你让娘拿什么喂你呀?
仝兰芝依旧拉着小芳,按时去上班。有空时,她找出芳芳小时穿的衣服,认真地洗洗,破的地方拿起针线缝好,实在不能穿的扯开打成靠子,做成鞋。
酷热的夏季,蚊子最另人生厌,床上的蚊帐被小芳抓破了好几个洞,兰芝找几块碎布把豁口缝好。
给小朋友上课时,仝兰芝有几次因营养不良眩晕的差点跌倒。
兰芝为了节省下一点吃的,她硬是中午不从家里带饭,午休时在学校她只喝水。学校的领导知道了这事,每次给小芳盛饭时,总是多加一饭勺,并哄着小芳说:“吃不掉就去找妈妈啊。”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半饥半饱的状态,仝兰芝得到了大家的默默帮助,内心充满了感激。
终于熬到了瓜熟蒂落的一刻,六二年三月里,仝兰芝感觉肚子一阵痛,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孩子就出生了。手足无措的陈广良,急忙喊来宋婶子。
宋婶让陈广良取来一把剪刀,放进开水里烫了烫,剪断新生儿的脐带。
宋婶一边忙活着一边说:“看这个毛孩儿这么小,可有三斤?难怪生的这么快。唉!当妈的天天吃不好,孩子怎么可能长得大呦,平日里不注意看,都看不到你又有了身孕了呢。”
正好那段时间陈广良工作上很忙,无暇顾及家里,他到集市上买回两斤细粮放在饭桌上,就匆匆地走了。
产后第二天,仝兰芝不得不自己下床做饭、提水、洗尿布。
宋婶儿看着心疼,她只要看见仝兰芝来提水,就会出来帮着兰芝提进屋里。她告诫仝兰芝:“月子里可不能拿太重的东西,不能抓凉水,会落下月地病的。”
这天,仝兰芝抱着孩子坐在床上喂奶,小芳也爬上床过来看妹妹,小芳说:“妈妈,妹妹她怎么不睁眼呀?她都不知道看看姐姐?”
仝兰芝柔声地告诉小芳:“妹妹不是才出生吗?等过几天她就能睁眼看你了。”兰芝逗着襁褓里的二女儿说:“这是姐姐,叫姐姐!”
这天早上,仝兰芝正在做饭,襁褓里的女儿哭了,她对小芳说:“看看妹妹是不是尿了?”
小芳爬到床上,解开包妹妹的小被子一看,急忙从床上下来跑到妈妈跟前,说:“妹妹拉臭臭了。”
仝兰芝刚要去,陈广良正好这时回来了,她吩咐丈夫:“你去给孩子换个尿布,俺这正做着饭呢。”
陈广良一边给孩子换尿布一边叹着气说:“唉!又是个丫头。”
“怎么?嫌弃俺又生了个女儿?”仝兰芝听见了丈夫的埋怨,回怼道:“女儿才好呢,长大了知道疼娘。你都忙什么呢?才回来。孩子出生快十天了,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恰巧这时,有两只燕子衔泥落在屋檐下做巢,呢喃细语着。
陈广良略加思索,说;“就叫小燕吧。”
“还是你肚子里比俺有墨水,这个名字好。”仝兰芝夸奖着陈广良,嘴里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电影《护士日子》的插曲:“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三十六天的产假就要结束了,仝兰芝拦住正要上班去的陈广良,说:“你去团里的托儿所给小燕报个名,过几天俺上班了好送去入托。”
陈广良嘲笑着说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先前团里的托儿所早停办了。”陈广良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仝兰芝傻眼了,这班可怎么上呢。她想到了宋婶,可她又想,宋婶人家是阔太太,能愿意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天,兰芝抱着小燕,领着小芳来到婶子家里。兰芝小心地说明了来意,宋婶听了很是乐意地答应了,她说:“白天你大爷上班不在家,孩子们也不常回来,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你们把孩子交给我,我到不寂寞了呢。”
仝兰芝要给宋婶十元钱作为辛苦费,宋婶坚持不收,说:“我在家反正也没有事,给你搭把手不用客气。”
转眼小燕已经半岁了,看到妈妈来接她,高兴地在宋婶的怀里手舞足蹈,眉开眼笑。
仝兰芝抱回小燕,然后交给小芳看着,她系上围裙打开蜂窝煤炉做晚饭。
不一会,陈广良也回来了。芳芳朝爸爸飞跑过去:“爸爸!爸爸!”。
陈广良手伸进衣兜摸出一点吃的塞进女儿嘴里,搂住芳芳亲了一下,说:“看着妹妹去,妈妈做饭给你吃。”
仝兰芝眼睛瞟一眼丈夫,感觉哪里不对劲。吃饭时她仔细再看,发现丈夫蓝制服上的领章和帽徽没有了,她奇怪地问:“诶!你军装上的领章呢?是不是芳芳给你抓掉了?”
陈广良漫不经心地说:“俺离队了,不当这公安兵了,俺申请回地方工作的报告批下来了。”
仝兰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急得站起来说:“你怎么也不和俺商量呢?这么大的事儿。”
陈广良一脸不高兴地说:“俺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和你商量?再说制服我早就穿够了,大热天的军纪扣还得扣的严严实实的。”陈广良为自己的决定辩解着。
仝兰芝生气地看着丈夫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俺娘几个想想呀!你想好过没有,不在公安干了,现在到哪里去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领导说了,因为你在南京,所以俺可以在南京找份工作。可俺想了,老家就剩爹和娘了,秀红最近也去了大庆,所以我要求回原籍,这样离双方老人都近,照顾起来方便些。”
仝兰芝哭了起来,她说:“眼下这年头,我们做儿女的在外有衣穿有饭吃有房子住,就是对父母的最大孝敬,不一定非要守在跟前。你走了,我们娘几个怎么办?难道我们也要跟你回去吗?”
陈广良不再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仝兰芝看木已成舟,再怎么责怪也无济于事了。
晚上,两人躺下后又一次说起去向的话题,反复激烈地争论后,陈广良高八度的吼着坚持要回苏北老家。仝兰芝见硬的不行,便用温柔的语气劝解陈广良:“俺先回苏北老家看看实际情况再决定,档案先别拿回去。回去了再听听爹和娘的意见。”
陈广良声调低了下来,想了想,说:“也就是的,回去听听爹娘的意见。”
学校还有一个月才放暑假呢,仝兰芝暂时带孩子继续留在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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