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诚起身走出堂屋,堂前回廊外,那头快秃了顶的毛驴就站在院里,隔空看着他。
“我去,你怎么进来的。”
燕诚像见着老朋友一样,脱口询问道,嘴角还不禁挂上了亲切的笑意。
“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料,那毛驴也是咧嘴一笑,露着大板牙说道。
毛驴这咧嘴一笑,把燕诚给瘆地天灵盖都快掀开了。
那黑色毛驴好似一位离别老友,无限期待着久别后的重逢一样地说道:“噢,不对,天晓得我等了你多少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咱们还会再见的,是那种带斯特尼(desty)的紧紧相拥,嘿嘿。”
“浩他,救命啊,这头驴挺会煽情,还会英文!”
“又却是,风敲竹,石榴半吐红巾蹙。”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嗯?还会苏轼的词!”
“我的双手只想感受你身上的温度,如果我的双手,无法感受到你的体温,那他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煽情的话不难说,只是遇不上听这这些话的人。”
那黑驴眼神灼灼地盯着燕诚,张着大嘴,露着大板牙,真诚地描述着。
这一番话,加上那头驴的目光,让燕诚心灵狠狠地受到了冲击,又是一个猛然起身。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发现又双叒叕是梦一场。
“怎么感觉这头驴好猥琐,他说等我多久了?他等我干啥?他看上我啥了?天哪,头好疼!”
这一连串的回忆与委实真切的梦境,让燕诚有一种进入盗梦空间的感觉,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如今,窗外的天已蒙蒙亮,再看手机,早上六点。
燕诚的父母也已起床,母亲在院内扫着落叶与尘土,走出大门口倒垃圾的功夫,不知道看到了谁,攀谈起了家常。
父亲燕树根在院内劈好了杨木墩子,抱进厨房开始生炉子,木柴燃烧的白烟飘进了他的房间。
这清晨浓浓的烟火味,令燕诚瞬间清醒开来。
燕诚躺在被窝里,刷了会儿手机,翻开大伯的卷纸又默背了片刻。
待他听着厨房的炭火嗡嗡作响,方慢吞吞起床。
燕诚洗漱完毕,坐到大铁炉旁烤火,母亲走进来,对父亲讲到:“咱大哥家的驴果然是倒下了,不行了。”
父亲头也不抬地随口应道:“岁数不小了哈。”
母亲眼神一黯,作着回想一般地说道:“是够久的了,二十多个年头了吧,这都养出感情来着。”
听到父母聊天,燕诚抬起头来,接过话头道:“那头驴,这一辈子,是只咬过我吗?”
父母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逗乐了。
“普天之下能被驴咬过的,你怕是第一人。”父亲打趣着。
“噢,我后半夜还梦见它来着。”
燕诚对毛驴那梦中咧嘴的一笑,仍然记忆犹新。
“梦见它啥了?”
母亲来了兴趣,忙拿个马扎坐到燕诚旁边询问道。
燕诚不由分说道:“嗯,说是来见我最后一面。”
“咝,果然,诚他爹你看,这牲畜活的久了,就有了灵气哩。”
母亲对燕诚的回答很是满意,眼中满含震惊之色。
一向喜欢跟母亲抬杠的父亲听闻此言,也是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换在以前,燕诚肯定会对母亲说:“妈,你这是封建迷信,难不成这驴还会托梦。”
但是,自昨晚跟大伯燕青松聊过之后,却不得不信了这万物有灵之说。
他随口感慨道:“难道就因为曾经咬我胳膊一口,心里有愧?”
母亲半是关心半是教训地说道:“它那是护食儿,以后记着,这牲畜吃食儿的时候,不要近跟前去扒拉。”
燕诚故意问道:“那我不是好心帮它吗,不管怎样,它咬我一口,我至少也得吃一口肉。”
“那头笨驴,我大伯今天要剥了它吗?”
“你大伯准备把它埋了,现在还眼泪巴巴的呢,剥皮割肉,那不是往你大伯身上递刀子啊!”母亲白了一眼燕诚。
“这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就这么埋了,暴殄天物啊!不行,我得去劝劝我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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