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明明已被鲜血和秽物糊住,再狼狈不过了。
可是,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深秋的一湖水,清澈,沧凉,似古井深潭,无波无澜。
他坐在那里,被人团团围住,这样无休止的羞辱攻击,不知有多窘迫逼仄,换了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会崩溃,会疯狂。
可是,他却是安静到了极点,好像那些如潮般汹涌的人群并不在,那排山倒海的声音也不在,甚至包括那些向他投掷而来的秽物也不在,他稳稳的坐在那里,面色沉静,不论四面八方飞来的是什么,他都不闪不躲,不避不藏,由得别人肆意而为,他自坐在那里,沉静如山,如石,如一只木偶。
哪怕看到苏青鸾出现,他也没有多少表情,只是这么安静的注视着她,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与他一样的紫色朝服之上,睫毛颤了颤,很快,又闭上了双眼。
“苏青鸾,想做什么,就跟他们一起做吧!”他哑声开口,“把你所有的委屈,愤怒,仇怨,尽情的发泄出来!”
“你还有脸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手中抡着一把拐杖,劈头盖脸的往萧长安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
哭嚎:“你还我的孙子,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媳妇儿!可怜我儿媳妇儿,丢了孩子后被我儿子骂,自已疼孩子又自责,投湖自尽了!我儿子疼儿子又疼媳妇,恨自己逼死了媳妇,也跟着去了!”
“你那该死的妖后母亲,害了我们一家人啊!我们好好的一家人啊!就这么散了……你还有脸护着她!她有什么资格入土为安?害了那么多个孩子,害了那么多家,她就该被挫骨扬灰!你给我让开!让开!我老婆子才不管你是什么王!你就是天王老子又怎么样?我反正一条贱命,我早就不想活了!”
哭叫间,那拐杖雨点般的往萧长安身上砸,虽然她已年迈,没多大气力,可萧长安还是被她打得面色青紫,面色。
但哪怕被打成这样,他依然没有作任何反抗,仍是直着脊背,盘腿坐在那里,面色也依然是那样沉静。
他仰着头,静静的看着苏青鸾,黑眸之间,无恨亦无怨,只是无尽沧凉。
拐杖打在他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被打的地方,隐约又沁出鲜血来……
苏青鸾历两次死劫,原本是对萧长安恨之入骨,可是,现在看他被打,那颗心却扑扑乱跳,那一瞬间
,简直要跳出腔子来,眼里的热浪,也是一阵阵往上涌,哪怕她咬紧嘴唇,努力克制,仍然无法抵御那股热泪狂潮!
老妇人就近前动了手,后面很快便有其他孩子亲属跟上来,这一回,这人的手里就不是拐杖了,而是,一把杀猪刀!
男人身形高大壮硕,皮肤黝黑,目光凶恶,满面络腮胡,手里执一把牛耳尖刀,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一走过来,苏青鸾就觉眼前一暗,似乎连阳光都被遮住了。
她仰头看着那人,心一下子提起来!
“明王爷,请您让开,好吗?”壮男虽恶,一开口,却很有礼貌,“冤有头,债有主,你母后害我儿子,虽然有母债子偿,但你是皇族贵胄,我等屁民,不敢动您分毫!但今天,这林扶云的墓,草民是掘定了!您若是再这么拦着,就别怪草民不客气了!”
萧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生为人子,有护佑母亲之责,恕本王不能如你所愿!”
“那么,也就请王爷恕草民不客气了!”壮男扬起手中尖刀,“我要为我那可怜的儿子报仇,神挡我,我杀神,佛挡我,我杀佛,您这位王,我怕是,也顾不得了!”
他话音未落
,手中尖刀已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炫目的寒芒,然后,“噗刺”一声,没入萧长安的后背之中!
一时间,血肉迸裂,血浆四溅,溅了那壮男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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