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把最惨不忍睹的一面留给最亲近的人,不是自愿,而是本能。
所以我们一生都要去学习的,大概是,对于最亲近的人,克制最流氓的脾气。
跌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地上残破的碎片,上面的血迹格外扎眼。
将那只丢出去杯子的手伸在眼前,他瞧着那只手一直抖着,越来越抖。像是传染似的,他嘴唇也开始抖,心脏突突地,面部抽搐,感觉就要死掉了。
他真的错了吗?
可他明明很听父亲的话,好好上学,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稳扎稳打,每一步他都是按照父亲规划好的那样走,他又有什么错呢?
双手抱头,他将头埋得很低,几乎低到看不清他的轮廓。
暴起的青筋,发酸的鼻头,猩红的双眼,随着地毯上滴落的泪,邵东阳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不堪的哭过了。
他啜泣着,身子一抽一抽的,像个没有糖吃就闹脾气的孩童,没心没肺的嘶吼着。
年过花甲的年纪,第一次被人指着骂他错了,他以为自己有千万句合情合理的话反驳回去,可到头来不过是那些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口水话。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为自己如何辩解。
跳楼惨死的妻子,自杀过许多次的儿子,如覆水难收般的亲情,无论如何辩驳,这些可悲的现实已经存在,且存在了许多年,许多许多年。
突然之间,他迷茫了。
好似又回到父亲去世的那天,肩上的担子不见了,眼前的路却满是散不去的浓雾,让人心慌,让人窒息。
门外。
擦了擦即将掉落的泪,邵牧原靠墙站了一会儿,听到父亲的哭声,泪还是落了下去。
有一件无法扭曲的事实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邵南木,那个人是他唯一有血缘维系的人。
血脉相连,他依然痛苦,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突袭而来,他好像又病了,病入膏肓的病。
掩着淤青的脸,他准备下楼。
“牧原?”段琳正好上楼,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
瞧着他捂着脸,她的声音有些恍惚,“脸怎么了?又吵架了?”
“没事段姨,我先回去了。”
往下瞥了一眼,她才看到那只挂有血痕的胳膊。
皱起的眉头,难过的神情,她有些心疼。
可也只能把心疼浮于表面,她只是个后来者上位的继母罢了,哪有什么道理装着对跟自己儿子争家产的别人的儿子好呢?
还没等段琳再关心两句,邵牧原已经迈着步子离开。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最后以一声轻巧又迅速的关门声结束。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也说不清道不明,是苦涩的,是温馨的,是难言的,是隐忍的。好像七彩的欢乐豆,放在盲盒里,没伸手取出来之前,只能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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