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啵啵,照得大厅里忽明忽暗。
一室的清冷安静。
程诺和几个守夜的丫鬟跪坐在灵堂前,一开始谁都不敢睡,可时间久些,大家都有些困顿。
只有程诺望着烛光出神。
“嗒!”屋顶上,一个细微声音响起。
丫鬟们自是察觉不出,但程诺耳力了得,略一沉吟,对随身丫鬟吩咐:“我出去会儿,你们好生守着。”
她摘掉头上白布,走到室外,足尖一点,便是落在了梁上。
风吹着大树呼呼作响,一个身影已然窜远,而屋顶处,两个瓦片被移开,隐隐可看到
程诺“哼”了一声,深更半夜,梁上窥视,非奸即盗。
她展开轻功,毫不迟疑地追了过去。
这人身手不错,又仗着夜色,忽高忽低行踪不定。
但程诺更胜一筹,她却突然想瞧瞧他会去往何处,便远远跟着,出了城。
路越走越陡峭,后来更是上了山。
程诺见他鬼鬼祟祟,更加断定他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山中寂静,落叶残枝颇多,她并未靠的太近。
绕过一个山丘后,适才还在前方的人影消失不见了。
她急忙上前飞去,仍是不见半分踪迹。
她飞身到一棵大树上,借着幽淡月光,四下望去,万籁俱寂处,一个身影缓步走来。
程诺当即飞过去,剑随人至。
她失了耐心。
“铛!”剑刃击在剑鞘上!
那手举长剑抵挡的人面沉如冰,双目紧紧盯着半空中的人。
程诺撤下剑势,落在地上,愕然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郑乾低头向她的脚上望去,她穿着的,是那双梅花烙印的鞋子。
送别静月后,他们去往南海的路途上,到了一个热闹的小镇,这镇上商旅往来俱多,天南地北的货物应接不暇,而在一个小铺子前,更是人头攒动。
程诺喜热闹,拉着他挤进去看。
原来是一个商人在卖鞋子,奇就奇在这鞋底处,每双都有不同的图案,女子穿着它走路,便会留下好看的印记,当真是步步生莲。
郑乾见她喜欢,就掏出银子买下一双,程诺挑了双梅花印,她换上后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地上浅浅的梅花道:
“寻常的花都开在春夏,太多了,倒不如这梅花,开在冬日里,才是稀奇。“
这种鞋底有印记的鞋子,本就不寻常,更何况偏巧又是梅花。
郑乾将常英的坟墓简单修葺后,心事重重地往山下走,听到头顶有破空之声,也不畏惧闪避,举起未出鞘的剑身迎上去。
突袭之人,正是他心中之人。
一眼见到,心中抵不住的欣喜,可这喜悦转瞬即逝,继而便是惊愕、疑惑、悲愤。
“你就这么恨常英么?“他声音有些低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程诺亦是困惑不已,可她略一思量,那梁上小人身形不如郑乾高大,定然不是郑乾的,可他深夜来此做甚?
他一开口,语调冷漠,夹杂着怒意,他仍是在关心她的杀父仇人!
她一昂首,脱口而出:“我当然恨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只恨自己没有手刃于她!“
程诺嘴唇翕动,忍下半句话没说。
“你见到我,张口就提她,是还想要维护她么?“
郑乾握着长剑的手紧紧攥着,手掌处的青筋暴起,一身的寒气幽如玄冰,他抬首,眸底燃着烈火,却又闪烁着湿润的亮光,布满血丝,充满痛苦,这是怎样的眼神?
程诺怔住了。
可她脑中一热,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说了那番话才如此,更是挺直了脊背,昂首瞪视着他。
久久的沉默。
郑乾率先收回目光,垂首望地,道:“你不该如此。“
“我有何不该?你莫因为她是你旧属就如此袒护她,她杀的……杀的是我父亲!“
程诺烦躁起来,今日的郑乾说的每句话,每一个神情,都让她生气,烦闷,更是委屈!
连日来,父亲的死,母亲的猛然衰老,以及那埋在心底时不时冒出来的愧疚自责,让她身心俱疲。
而他,还在关心杀人凶手!
这是她与郑乾相交后,头一回闹别扭,此时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也不再理会他,转身就往回奔去。
郑乾望着那个如风般凌厉又倔强的身影,眼中的痛楚更浓了。
自那晚与程诺在山中见面后,两人都不知如何去面对对方,甚至一想起对方,与之相关的人与事就争先恐后跑出来,更添愁绪。
郑乾想到了一人,白逸天。
就是这个人,杀了“正在行凶”的常英!
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常英的清白,常英为何做下那等事的原因一日不明,他与程诺之间,始终心存芥蒂。
无法心意相通,让他几欲狂乱。
书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