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陈璟送出宫去,陈嘉沐叫了盆温水,对着镜子细致地擦去脸上的粉。
外头风未歇,吹得天上的云羊群一般奔腾,露出爬到一半的月亮。
空荡荡宫殿内只有她一人。
寒梅落雪被她赶回厢房休息了。
陈嘉沐桌上摆着个铜烛台,点的森白一根蜡烛,矮矮的。
烛火温和地将她半边脸捂亮了,呈现一种素雅的光亮洁净,沾了水的帕子往上一送,双颊压下的红润颜色便褪掉,只留下泛着灰白的皮肉,像用掺杂草灰的腻子抹过。
没了血色,人就一下子没了生气,一瞬间枯萎死掉了。
陈嘉沐对着镜子发呆。
恍惚之间,似乎有那么一双手,从她身后稳稳地伸过来,去摸她的脸颊。
陈嘉沐叹一口气。
她一仰头,那双手就像将她的下巴勾起来:“你怎么惹到陈璟了?”
何钊站在她身后。
他穿着整洁利落的官服,脖颈处有明显的断口。
如果落雪或者寒梅此时进殿,就会发现陈嘉沐身后没有人,只有蜡烛吐出的烟,缭绕的,将她整个人吞没了。
这是陈嘉沐第二次给他招魂。说招魂也并不准确,总之是个能与何钊交流的小法子。
第一次尝试时正是中午,何钊的样子刚出现就被阳光烫得化掉。这来到她身边的半透明身体并非何钊本人,而是这截指骨的拥有者。
已经死了的何钊。
陈嘉沐第一次招魂时说他是借尸还魂,然而借的尸也并非实体,还的魂限制也颇多。
一是见不得阳光,二是碰不了红色,三是何钊自己的忌讳——他只正对镜面,不让陈嘉沐看他身后。
陈嘉沐向铜镜呵气,一个字出现在镜面的水雾之中,反复许多次,她才读懂何钊要写的是什么。
“他怀疑我是鬼。”
陈嘉沐笑了:“你本来就是。”
她身后站着的人也笑起来,眯起的眼睛遮了一半眼珠,将他散开的瞳孔压了一半,显得纯黑的恐怖的瞳仁有几分像活人了。
陈嘉沐喋喋不休地谈起最近宫中的情况,问他陈渡之前会不会在这时候生病,又问他前几世里四皇子是怎么死的。
何钊写道:不知,但我殿试时见他精神还不错。
陈嘉沐便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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