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钊安安静静地将半本画完。
阳光将他整个人照得暖融融的,整个冬天都未曾有过的大晴天,如今也急急地跟着一场雨来了。
天空由灰转蓝后,太阳的温度也随之热起来,窗口的风清新湿润,积水之中有细小太阳倒影,能听到小先生带着孩子们念书的声音。
他也在念书——陈嘉沐给他念。
那书页于他而言是空白的,画的也只是些陈嘉沐上回给他读的故事情节。每一个图像。
这是独属于他的东西。
别人看不到,也感应不出。就算有人将这绘本抢了去,也只能看清书上的字与画。看不到陈嘉沐。
从第一页翻起,这本书对陈嘉沐来说是故事老套的一个话本,从最后一页翻起,对他来说是崭新的一本图画。
他有时也想,这是定情信物一样的东西。
定的是他与陈嘉沐,定的是他之后的每一辈子。
再抬头时,陈璟已经不在窗外了。
何钊猜他应该会去后院客房处,便不急着收拾自己的书本回屋。迎着阳光将那本书翻来覆去地读了两遍,修改一些笔触杂乱的地方。
左手腕的阵痛如影随形。
他将外头捆着的巾布剥落,露出那道至今未痊愈的伤口。自上回他在院中死了一次后,身体的自愈速度就愈发地慢下来。
何钊压着腕子,刀划的口子便小幅度地张开。忍着疼痛去刮它吐出的肉,他的指甲中也就留存了一些看起来类似血液的碎肉泥,捻着抹开,像口脂一般将他的指腹点的艳丽。
他往日能靠梦中有没有痛感来区分梦境与现实,现在却越来越难以辨别自己身处在哪种境地。
不管他在梦中弄出怎样的伤口,手腕的疼痛都会都会随着注意力转移到新的位置。
他已经有很多个夜晚不再分辨什么是梦了。
是梦倒还好,如果不是梦呢?
何钊心中总隐隐地生出一种不安,好像自己随时可能以另一种方式死去。结束他短暂的一生,再开启另外一个轮回。
他不想因为分辨梦与现实将自己弄死了。
死了就要进入新的轮回,可是新的轮回里,陈嘉沐会记得他吗?
……
何钊叹了一口气。
答案他早已经知晓。
就算再怎样期盼,期盼陈嘉沐与他一同做这个京城之中的异类,他也骗不过自己的直觉。
梦中的陈嘉沐,活着的陈嘉沐,与他身边的那些活人一样,是会腐烂的。
死了就腐烂,腐烂后就忘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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