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五年,一月至三月间。
交州民众溃逃数百里,饥不果腹,沿途草木树皮被搜刮殆尽。
老人,妇女,孩童,尽皆因体力不济倒在了流亡的途中。
而在流亡过程中,人性最为悲哀的一幕同样没能避免。
……
承平五年,十一月。
朝廷大军同北国及交州逃亡的叛军在边境鏖战数月之后,于幽州发动决战。
两败俱伤。
大余朝廷精锐进出,累计出兵八十余万,意图从最弱的幽州入手。
一举攻破北国,以最快的速度收复失地。
然幽州士卒多为交州逃难流民,虽非精锐,却皆是家破人亡,仇恨深重。
且一路逃亡,且战且逃,虽无精锐之勇,却也多了几分血气。
这些来自交州的士卒,父母,妻子,孩子或是死于灾难之中,或是死于朝廷的兵戈之下,或是死于流亡的途中。
他们做了最为悲惨的事,已经化身魔鬼,再无对人世的期待。
此战已是退无可退,也没有退的必要。
在逃亡的路上,还有一个逃到北境的信念在支撑他们,但到现在,没了这一信念,已经恍若行尸走肉。
又因得了北境的武器支援,这些流民组成的士卒全数被武装了起来。
手中都有了利器,不再如在交州逃亡之时,扛着锄头,菜刀,棍子进行作战。
积压的仇恨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彻底爆发,将一切燃尽。
在幽王孟胜的带领下,来自交州的军民据城而守,全民皆兵,死战不退。
六月的时间里,鲜血染红了幽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仇恨激发了士兵们的血性,在这绝境之中拼死一搏。
城门前的尸体堆积成山,处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场景。
火石,火油,箭雨,巨石,重炮,云梯……
在这场纯粹的攻城之战中,战术失去了其本身该有的意义。
没有什么战术战略,没有什么奇兵巧计,有的只是那血肉之间的碰撞,是那人类最为野蛮的厮杀。
血与火的悲歌在幽州的大地上奏响。
或许上一秒,士兵们还在谈论着今晚该干些什么,谈论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未来,谈论着昔日的幸福。
下一秒,一块巨石自天穹砸落,身边的人就变成了一团肉泥。
在一场正常的交战之中,军队战死三成,仍能不退,已是真正的精锐。
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大余朝廷派出的将领常规的战术理念被彻底打破。
没了任何希望,没了任何牵挂,只剩仇恨的交州士卒根本不知道死为何物。
哪怕有些许溃逃的士卒,也影响不了绝大多数人报仇的决心。
想象中的营啸,投诚,溃散……
皆是没有出现。
有的只是那充血的双目,一次次的拼杀,对城门,城墙的反复争夺。
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
这些来自交州的士卒好似疯了一般,根本不知道死为何物,眼中只有那无尽的癫狂。
连那些北境派来的援军看见这些来自交州的士卒都难免产生些许畏惧。
都是群疯子。
或许在这个时代,普通人从来都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从来都不懂自己为何而战。
他们只知道官府征召士卒,不去就会进监狱,不去就会死。
而进了监狱,同死也并无差别。
他们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被压迫者,哪怕不想去,在强权之下也没有其他选择。
但最少他们去了,他们的家人,他们那个小家还能继续生活,就算是死,死的也只是自己一人,家庭还能延续,香火还在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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