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们现在知道我们不是普通的凡人。
女仆们压低声音讲述,她们如何透过门缝看到我们对着空盘子和空银器用餐,举起空杯子放到唇边,大笑,我们的脸在烛光下苍白如鬼,那个盲人在我们的掌控下无助又愚蠢。
透过钥匙孔她们看到了莱斯特的棺材,有一次他还因为一个女仆在他房间的走廊窗户旁磨蹭而无情地殴打了她。
‘里面没有床,’她们相互点头确认,‘他睡在棺材里,我知道。’她们有充分的理由确信我们是什么。
至于我,她们看到我每晚从那间小礼拜堂出来,现在那里不过是一堆不成形状的砖头和藤蔓,春天有层层叠叠的紫藤花,夏天有野玫瑰,古老未上漆的百叶窗从未打开过,上面长满了青苔,蜘蛛在石头拱门上结网。
当然,我假装去那里是为了纪念保罗,但从她们的谈话中很明显能看出她们不再相信这种谎言。
现在她们把在田野和沼泽里发现的奴隶的死,还有死去的牛和偶尔的马,以及所有其他奇怪的事情都归咎于我们;
甚至洪水和雷电都是上帝在与路易斯和莱斯特的个人战斗中使用的武器。但更糟糕的是,她们不打算逃跑。我们是魔鬼。
我们的力量无法逃避。不,我们必须被消灭。在这次聚会中,我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成员,还有一些弗勒尼尔家的奴隶也在。
“这意味着消息会传遍整个海岸。虽然我坚信整个海岸不会受到歇斯底里情绪的浪潮影响,但我不打算冒险引起任何注意。
我匆匆回到种植园的房子里告诉莱斯特,我们扮演种植园主的游戏结束了。他得放弃他的奴隶鞭子和金色餐巾环,搬到城里去。
“他自然是抗拒的。他父亲病重,可能活不长了。他无意逃避愚蠢的奴隶。‘我要把他们都杀了,’他平静地说,‘三个四个一起。有些会逃跑,那正好。’
“‘你在说疯话。事实是我希望你离开这里。’
“‘你希望我走!你,’他冷笑。
他正在餐桌上用一副非常好的法国纸牌搭纸牌屋。‘你这个在夜里潜行、杀野猫和老鼠、盯着蜡烛几个小时好像它们是人、像个僵尸一样站在雨里直到衣服湿透、闻起来像阁楼里的旧衣柜、看起来像动物园里困惑的白痴的吸血鬼胆小鬼。’
“‘你没什么可再告诉我的了,你这种鲁莽的坚持让我们两个都陷入了危险。
我可以一个人住在那间小礼拜堂里,哪怕这房子破败不堪。我不在乎!’我告诉他。
因为这是千真万确的。‘但你必须拥有生活中你从未有过的一切,把永生变成一个旧货店,让我们两个都变得怪诞。
现在,去看看你父亲,告诉我他还能活多久,那就是你能留下的时间,前提是奴隶们不会起来反抗我们!’
“然后他让我自己去看他父亲,因为我总是‘看’,我就去了。
老人真的快死了。我母亲的死我多少没怎么经历,因为她是在一个下午突然去世的。人们发现她拿着针线篮,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她就像入睡一样去世了。
但现在我看到的是一场自然的死亡,缓慢而痛苦,意识清醒。而且我一直很喜欢这个老人;他和蔼单纯,要求不多。
白天,他坐在走廊的阳光下打盹,听着鸟儿叫;晚上,我们随便聊聊天就能给他作伴。
他会下象棋,小心地摸着每一个棋子,能非常准确地记住棋盘的整个局面;虽然莱斯特从不和他下,我却经常下。
现在他躺着喘着粗气,额头又热又湿,他周围的枕头被汗水弄脏了。当他呻吟着祈求死亡时,莱斯特在另一个房间开始弹古钢琴。
我猛地关上琴盖,差点夹到他的手指。
‘他死的时候你不许弹!’我说。‘我偏要弹!’他回答我。‘我想打鼓都行!’然后他从餐具柜里拿出一个大的纯银大盘子,把一根手指穿过一个把手,用勺子敲着。
“我叫他住手,不然我就让他住手。然后我们俩都安静了,因为老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说他必须在死前和莱斯特谈谈。我叫莱斯特过去。他的哭声很可怕。‘我为什么要去?这些年我一直照顾他。这还不够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指甲锉,坐在老人床脚,开始锉他的长指甲。
“同时,我得告诉你,我察觉到房子周围有奴隶。他们在监视和倾听。我真希望老人能在几分钟内死去。
以前我也曾处理过几个奴隶的怀疑或疑问,但从来没有这么多。
我立刻按铃叫丹尼尔,就是我把监工的房子和职位给了的那个奴隶。
但在我等他的时候,我能听到老人在和莱斯特说话;莱斯特交叉着双腿坐着,不停地锉着指甲,一只眉毛扬起,注意力都在他完美的指甲上。
‘是那所学校,’老人说。‘哦,我知道你记得……我该对你说什么……’他呻吟着。
“‘你最好说出来,’莱斯特说,‘因为你就要死了。’老人发出可怕的声音,我想我自己也发出了一些声音。
我非常厌恶莱斯特。我现在想把他弄出房间。‘嗯,你知道的,不是吗?就算像你这么蠢也知道,’莱斯特说。
‘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对吗?现在不会,甚至我死了也不会,’老人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莱斯特说。
“我对他的耐心快耗尽了,老人也越来越激动。他恳求莱斯特用心听他说。这一切让我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丹尼尔来了,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普安特迪拉克的一切都完了。要是我之前更留心的话,早就该发现迹象了。
他用呆滞的眼神看着我。对他来说我就是个怪物。‘莱斯特先生的父亲病得很重。快不行了,’我说,没理会他的表情。
‘今晚我不想有任何噪音;奴隶们都必须待在小屋里。医生正在路上。’他盯着我,好像我在说谎。
然后他的眼睛好奇又冷漠地从我身上移开,看向老人的房门。他的脸色变了,我立刻站起来往房间里看。
是莱斯特,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脚,背靠着床柱,疯狂地锉着指甲,咧嘴笑着,两颗大牙格外显眼。”
吸血鬼停了下来,肩膀因无声的笑而颤抖。
他看着男孩。男孩害羞地看着桌子。
但他已经看了,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吸血鬼的嘴。
他看到那嘴唇的质地和吸血鬼的皮肤不同,它们像任何人的嘴唇一样柔软光滑、线条优美,只是死一般的苍白;他瞥见了那洁白的牙齿。
只是,吸血鬼笑起来的时候牙齿不会完全露出来;男孩之前甚至都没想到过这样的牙齿。“你能想象,”吸血鬼说,“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得不杀了他。”
“你说什么?”男孩说。
“我不得不杀了他。他开始跑。他会惊动所有人的。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处理,但我没时间了。
所以我追上去,制伏了他。但接着,发现自己在做四年来都没做过的事时,我停了下来。这是个人。
他手里拿着骨柄刀自卫。我轻易地从他手里夺过刀,刺进了他的心脏。他立刻跪了下来,手指紧紧握着刀刃,血顺着流下来。
看到血,闻到血的味道,我发狂了。我相信我大声呻吟了。但我没有伸手去抓他,我不会的。
然后我记得看到莱斯特的身影出现在餐具柜上方的镜子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质问我。
我转身面对他,决心不让他看到我这虚弱的样子。老人神志不清了,他接着说,他不明白老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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