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走下木屋的几级台阶,来到了湖边。
下午时分,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平静的湖面上,随着微风吹动一层层波光粼粼的涟漪,像是一张华贵的丝绸被弄出了无数道的褶皱。
人世间的美景不过眼前这样子的,对沈酒来说,这里曾是她过去的冥想之地。
她是一台杀人机器,她擅长杀人,但并不代表她喜欢杀人。
每当一场战事结束之后,她就会找个空隙来到这处湖边的木屋里,跳进这片澄清的湖水里,把自己身上的鲜血和罪孽洗一遍。
她格外不明白,老天让她出生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一个寻找不到来处的人,这将会是伴随她一生的思考。
童年被抛弃的经历,会显得她的生命毫无益处,才会被丢垃圾一样被抛下。她开始有些明白,希然为什么想要去寻找“母亲”。
这个从她身体里的基因分化出来的克隆人,承载着她一部分的记忆,当克隆人的存在被不断否定的时候,她越是想去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跟正当性。一个从实验室里生长出来的克隆人,竟然要帮她的本体是寻找来处,很讽刺不是吗?
或许,那也是沈酒自己的诉求,只是她不敢直白地去寻找答案。沈酒习惯了“消失”,她已经习惯了活在暗处,与罪恶和痛苦并存。
真相,永远都是残酷的。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经受一次次真相的打击。她所思考的真相,不仅仅是跟阴谋和斗争有关,眼前摆在她面前的就有一个相当残酷的真相——她逐渐看清了,爱迪莱德好像是爱她的。
真是可怕又触目惊心的真相。
爱迪莱德爱她,比爱迪莱德痛恨她,都抵不过她那个时候的万念俱灰,一个伤害过她无数次,亲手送她去死的男人,怎么能够爱上她!
爱迪莱德身上披着一条厚毛花纹毯子走出来,赤着双脚踩在青翠的草地上,柔软的青草纷纷屈服恭迎不敢刺痛他的脚底。
他银色的长发慵懒地垂在脑后,恍若坠满了无数颗水晶的丝绸缎带,随着一步步的走动,被清风吹拂而起,似林间光芒聚集的赞歌。
爱迪莱德的确有蛊惑人心的资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招引来其他生物的瞩目,不远处的林间,几只麋鹿停了在丛林里,正在朝着这边望过来,在它们的眼里,仿佛把爱迪莱德当做了这片神秘古老密林中的苍白精灵。
“你以前就很喜欢坐在这里发呆,专注地让我不忍心打扰。”
刚才还因为发病难受的死去活来,又不老实地出来盯着她了,好像恨不得把她装在自己的眼睛里,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以前是她的目光随时被爱迪莱德的背影捕获,她爱慕着这个耀眼高贵的男人,卑微地将他装在自己的眼睛里,心里面。
沈酒心想,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够愚蠢天真的,把一个男人看得太重太重,仿佛没了他就全世界要毁灭似的。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爱迪莱德从沈酒的身后张开双臂,环绕住她的肩膀,冷冰冰的胸膛紧贴在她的后背上,她的腰肢被男人的手臂锁着,不舍得松开。
他变得很喜欢抱沈酒,只要她不逃离,他希望永远抱着她。他亲眼见过埃尔伍德躺进水晶棺材里,跟斯嘉丽的遗体并肩躺在一起。
痛失吾爱,竟会让一个男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爱迪莱德无法彻底理解埃尔伍德的这种难以想象的行为,直到他自己在战争机器的焚化炉里,在那一堆只剩下无数分不清谁是谁的骨灰里,找到了一枚熟悉的戒指,他才明白“失去”的真正含义。
这枚戒指,代表着被他亲手“杀死”的爱人。
它被戴在爱迪莱德的左手无名指上,象征着一副冰冷残酷的刑具,对他宣判了一场永远失去她的无期徒刑。
现在,他想把它还给沈酒了。
爱迪莱德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在沈酒面前抬起手,展示给她看修长手指上的戒指,“这枚戒指是我找回来的,你记得吗?”
沈酒很早以前就留意到他手上的戒指了,可是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她的,毕竟她的那枚戒指,普通到再也不能更普通。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样物品。
她不急着把戒指要回来,就像不太想去思考与母亲有关的事情,对她来说,两者都是她的禁忌,她不能轻易触碰的伤口。
现在,“小偷”主动承认了,沈酒只能拿回来了。
她揪住爱迪莱德的领子,把他的脸无限拉近,鼻尖顶着鼻尖,嘴唇几乎要碰上他的:“你从哪里找到的?”
爱迪莱德嘴唇动了动:“焚化炉里。”
约翰森博士很完美地制造了她的假死,找到一具尸体代替她,还把她身上的信物转移到了那具尸体上面。
但其实,焚化炉有上千度的高温,任何东西在里面都会被销毁,奇怪的是,这枚戒指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说明这枚戒指的金属材质很特别。
特别到,仿佛是为了未来有一天被人找到,它安静地躺在冷却的焚化炉里,跟可怜的其他战争机器的骨灰们待了好几年。
沈酒不知道爱迪莱德为什么会想到去焚化炉里找东西,她也不想知道,她对这个男人的忏悔毫无兴趣。
瞥了眼他手里上的戒指,沈酒身手敏捷地把戒指从他手指上脱了下来,随后一把将爱迪莱德推入了湖中。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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